春桃跟了半柱香,回来时手里攥着本账本,封皮染了茶渍,翻开第二十页,夹着半张烧剩的青霜笺,角上印着朵极小的梅花——那是谢无咎的私印,我在他送顾昭珩的寿礼帖子上见过。
我捏着账本笑了,把拓印的残信交给柳如絮时,故意叹气道:靖王要娶苏晚晚,连密信都写好了。柳如絮是御史之女,最见不得阴谋诡计,当夜就派人把信塞进靖王府门房。
我坐在檐下看月亮,觉得这局棋终于活了——谢无咎的忠心,该变成扎在顾昭珩心口的刺了。
三更雷动,雨点子砸在瓦当上,像有人拿石子儿拼命砸。
春桃缩在廊下搓手:小姐,王府方向有动静。我披了件油衣出去,远远听见鞭子抽在肉上的闷响,夹杂着嘶哑的吼:......女子皆祸水!
我替王爷除了她,有什么错!
雨幕里,我看见靖王府的灯笼被风吹得东倒西歪,字旗在雨里耷拉着,像条被抽了脊骨的蛇。
春桃拽我袖子:小姐,有人来了。
玄色伞盖劈开雨幕,顾昭珩站在我院外,衣袍全湿了,发梢滴着水,在青石板上砸出小坑。
他手里的伞歪向我这边,自己半边身子浸在雨里,像极了灯会后那夜。
信不是我写的。他声音哑得厉害,但我知道谢无咎在查你,没阻止。
我望着他发间沾的雨珠,突然想起原主淹死前,荷花池里的水也是这样凉。你知而不阻,和亲手写有什么区别?我退后一步,油衣擦过廊柱,你说要护我周全,原来全是假话。
他突然伸手,伞骨的一声断了,碎成几片掉在地上。我母妃死时,拉着我的手说要信旧人他的眼睛红得像要滴血,谢无咎是母妃的陪嫁,我信他比信自己还多......
我望着他,忽然笑了:顾昭珩,你信旧人,却不信我。雨越下越大,他的伞骨碎片在地上滚了两滚,撞在我的鞋尖。
我明日就处置谢无咎。他说,声音混着雨声,但清棠,你要信我......
我没接话,转身往屋里走。
春桃要关门,我拦住了,望着雨幕里他模糊的身影——他的玄色衣袍贴在身上,像片被雨打湿的云。
后半夜雨停了,春桃给我换炭盆时说:小姐,方才听见王府的马车声,像是往城外接大夫。我摸着腕上的破局玉,凉意里带着丝暖,像块化不开的糖。
窗外有晨雾漫进来,我看见案头那支断簪,在晨光里泛着温润的光。
有些结,该解开了;有些心,该剖开了。
至于谢无咎......
我望着窗外渐亮的天,听见远处传来马车碾过青石板的声音,一声,像是某种预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