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用十七个绣娘的头发混着香灰绣的。我抬高声音，她们烧了自己的屋子，却把眼睛留在了画里——陛下请看，它还在看着您。
皇帝俯身凝视，眉峰渐渐拧紧。
我看见他喉结动了动，像是要说什么，却先转向了太后：母后以为如何？
太后柱着龙头拐杖站起来，珠翠在鬓边轻颤：哀家不懂绣艺，但懂人心。她的目光扫过满殿嫔妃，若一件衣服要用十几条命换来，那穿它的人，不配称尊。
从今日起，她拐杖重重顿在地上，六局绣品须公示用料去向，凡涉及病退绣娘之物，一律封存追查。
谁若再敢拿人命换锦绣，便让她也尝尝灰中凤的滋味。
崔贵妃跪了下去，发簪掉在地上叮当作响。
我望着她颤抖的肩，突然想起三日前在火场里，那幅被烧出空眼眶的旧凤凰图——原来伪凤最怕的，从来不是火，是真相。
退朝时，陈阿婆的身影在廊下一闪。
她穿得极素，青布裙角沾着点泥，见我过来便往我手里塞了个油纸包：姑娘，这是惠妃当年亲笔写的《绣规十三条》。
纸页展开时，墨迹还带着淡淡松烟味。
第七条写着：护心衾者，济弱扶危之物，非赏功炫富之资。字迹清瘦有力，末尾有个小小的梅花印——惠妃最爱的素心梅。
当年崔氏把护心衾改成赏给宠臣的贺礼，惠妃哭了整夜。陈阿婆摸了摸眼角，她总说，绣娘的手是织云的，不该用来织牢笼。
我捏着纸页，突然想起柳含烟说过的话：惠妃娘娘教我们绣百鸟朝凤时，总让我们把最细的线留给麻雀。原来不是她偏爱麻雀，是她知道，所有活物都该在凤凰面前抬头。
相府后园的绣塾开在西厢房。
柳含烟带着十七个少女等在门口，她们的手都冻得通红，却把绣绷擦得发亮。
我走进去时，最边上的小丫头突然跪下来：我娘是春桃的同乡，她临终前说......说沈小姐是菩萨。
起来。我扶她起来，菩萨不穿绣品，穿绣品的是活人。我指着墙上挂的倒羽图从今天起，你们要把这图光明正大绣在帕子中央——不是暗纹，是明绣。
我们......也能碰宫样吗？另一个少女攥着绣针，眼睛亮得像星子。
我摸了摸她的绣绷，而且你们绣出来的，才是真正活着的凤凰。
归府的马车行到朱雀街时，马蹄声突然从身后追来。
顾昭珩的黑袍扫过车帘，他翻身下马，积雪在靴底发出声：你今日之举，已动国本。
我掀起车帘，望着宫墙深处的飞檐：我只是让布说了实话。
接下来，该轮到人开口了。
腕间玉簪突然发烫。
我望着虚空中浮现的银针虚影，它轻轻一旋，系统提示在耳边炸开：【心器·织语——专精解锁】【天赋升级：绣言留证（可跨织物传导真相，持续七日）】。
顾昭珩盯着我发亮的眼睛，忽然笑了：你打算绣什么？
江山。我放下车帘，指尖抚过《绣规十三条》的纸页，用十七双手，绣一座人人都能抬头看凤凰的江山。
马车重新启动时，我听见后面传来他的笑声，混着雪粒打在车篷上的轻响。
而我知道，这场从绣绷开始的火，终会烧穿所有遮天的锦绣——下一幅图，该绣出真正的日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