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三十一章 暗河低语与灰烬余温
黑暗,并不纯粹。
木筏在黝黑的暗河上无声漂流,像是漂浮在墨汁凝成的梦境里。只有船头巴图队长用断刀偶尔轻点岩壁调整方向时,发出沉闷的“笃、笃”声,以及暗河流水那近乎死寂的潺潺声,证明着时间仍在流逝。
苏晚雪瘫坐在木筏中央,背靠着冰冷的木板,怀中紧紧抱着那团包裹着地脉之心的布包。布包隔着衣料传来微弱却顽强的温热,像是濒死之人的最后心跳。这温度让她在刺骨的地下阴寒中保留着一丝清醒,也像一根细针,不断刺着她麻木的心。
柳梦璃躺在她的身侧,呼吸微弱但已经平稳了一些。苏晚雪用撕下的干净衣料蘸着暗河边缘偶尔能触碰到的、相对干净的渗水,小心地擦拭着柳梦璃脸上的血污和冷汗。指尖触碰到柳梦璃紧蹙的眉头时,能感觉到她在昏迷中依然承受的痛苦。
“林……”柳梦璃的嘴唇无意识地翕动了一下,发出一个模糊的音节。
苏晚雪擦拭的动作一滞,眼眶瞬间又红了。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继续手上的动作,动作却更加轻柔。
“苏姑娘,”坐在船尾警戒的巴图队长,声音在黑暗中响起,低沉而沙哑,“城主……最后说了什么?”
苏晚雪沉默了片刻,将城主临终前关于地脉之心是“希望”、要她带走保护,以及密道出口的话复述了一遍,隐去了城主那充满悔恨的“不值得”。
巴图听完,良久没有说话,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在黑暗中起伏。最后,他长长地、仿佛要将肺腑都吐出来般叹了口气,那叹息里裹挟着铁锈般的血气与沉甸甸的疲惫。
“霍格法师……唉。”巴图的声音带着压抑的痛楚,“他是个好人,也是个痴人。一辈子研究地脉,想帮城主,想救盟重,最后却……”他没有说下去。
木筏另一头,名叫阿木的年轻卫士正用一块破布,一点点擦去霍格法师遗体脸上的焦黑痕迹,动作小心得如同对待易碎的瓷器。他的肩膀在轻微颤抖,但没有发出哭声。另一名卫士阿土则半跪在木筏前端,紧握着一把缺口的长刀,死死盯着前方深不见底的黑暗,仿佛要将所有悲痛都化作警惕。
压抑的沉默在漂流中蔓延,只有水流声是永恒的伴奏。不知过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线微弱的天光——不是阳光,而是地下穹顶裂隙透下的、不知来源的黯淡微光,勉强照亮了一片较为开阔的水域和一片粗糙的天然石岸。
“靠岸,休整。”巴图当机立断,用断刀撑住岸边湿滑的岩石,将木筏稳住。
众人相互搀扶着踏上坚实的地面。这里似乎是地下暗河冲刷形成的一个天然溶洞腔体,空间不大,空气潮湿阴冷,但至少暂时安全。
苏晚雪将柳梦璃平放在一处相对干燥的凸起岩石上,再次检查她的伤势。生命维系符文还在微弱闪烁,地脉纹路的修复也在缓慢进行,但柳梦璃的脸色依旧苍白如纸,气息孱弱。失血过多和内腑重创,不是短时间内能恢复的。
“需要药。”苏晚雪看向巴图,声音干涩,“金创药,或者强效太阳水。”她自己的魔力已经彻底枯竭,连最基本的治愈术都无法施展,包裹里仅存的几瓶小金创药在之前的战斗中早已用完。
巴图从自己破碎的铠甲内衬里,艰难地掏出两个小瓷瓶和一个油腻的皮囊,脸上露出一丝苦涩:“只有最后一瓶中量金创药,还有半囊清水。强效太阳水……那种保命的东西,我们这些普通卫士,一年也分不到一瓶。”他将瓷瓶递给苏晚雪。
苏晚雪接过,拔开塞子闻了闻,确认是品质普通的金创药。她小心翼翼地将药粉均匀撒在柳梦璃胸口最严重的伤口上,又扶起她的头,将皮囊里的清水一点点喂进去少许。
做完这些,她自己也感觉一阵眩晕袭来,身体晃了晃,连忙扶住岩壁才站稳。
“苏姑娘,你也受伤不轻,这药……”巴图犹豫道。
“我没事。”苏晚雪摇摇头,拒绝了巴图递回药瓶的动作。她靠坐在柳梦璃旁边的岩壁下,闭上眼,试图运转那干涸龟裂的魔力回路,哪怕只能凝聚一丝一毫。每一次尝试,都像是用钝刀子刮擦经脉,带来尖锐的刺痛,但她咬牙坚持着。在这个危机四伏的地下世界,没有魔力,法师就等于失去了爪牙。
阿木和阿土在不远处生起了一小堆篝火——用的是木筏上拆下的干燥木板和随身携带的火折子。火焰不大,但橘黄的光驱散了部分阴寒,也带来了些许虚幻的安全感。跳跃的火光映在几人疲惫不堪、沾满血污的脸上,明暗不定。
巴图坐在火堆旁,用断刀削着一根捡来的硬木枝,试图做一柄临时武器。他的动作很慢,眼神有些发直,显然心思并不全在手上。
“队长,”阿土忍不住低声开口,声音带着压抑的激动和后怕,“刚才在通道口……最后那一下爆炸,是‘蚀将’干的吗?我好像看到了紫色的光……”
巴图削木的动作停下,脸色在火光下显得格外凝重。“是影刺幽月。”他缓缓道,“那个用匕首的女人。她不知道用了什么邪法,身体化成一团紫影,直接撞塌了半段通道……三个兄弟,没来得及退出来……”他的声音哽了一下,握刀的手青筋暴起。
“蚀骨摩多和碎岩屠夫一直在正面强攻,那个惑心幻瞳躲在后面,眼神扫过来的时候,脑袋就跟针扎一样疼。”阿土心有余悸地摸摸额头,“要不是霍格法师之前布下的星光屏障还有点残留效果,加上通道狭窄他们施展不开,我们根本撑不到你们出来。”
“他们现在应该被埋在那段塌方的通道后面了,但以那些怪物的本事,恐怕困不住多久。”巴图看向苏晚雪,“苏姑娘,我们必须尽快离开地下,找到安全的地方。盟重城……现在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苏晚雪睁开眼,眼眸中倒映着篝火,却没什么温度。“城主身死,圣所被毁,地脉之心濒灭……影月教团在城内的布置恐怕不止这一处。盟重城,很可能已经陷入混乱,甚至……易主。”她说出了最坏的推测。
巴图脸色铁青,却没有反驳。作为土生土长的盟重卫士,他比苏晚雪更清楚,失去了城主和圣所的镇压,这座沙漠之城内部潜藏的各种矛盾和外部的觊觎,随时可能如火山般爆发。
“那我们该去哪里?比奇吗?”阿木抬起头问道。
苏晚雪没有立刻回答。她下意识地摸了摸怀中的布包。地脉之心是“希望”,城主让她带走保护。可这微弱如风中残烛的火苗,该如何保护?又该带往何方?比奇城固然相对安定,但路途遥远,且比奇皇室与盟重的关系向来微妙复杂……
“沙巴克。”
一个极其虚弱、却异常清晰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苏晚雪浑身一震,猛地转头看向岩石上。
柳梦璃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她的眼神起初还有些涣散和迷茫,但迅速聚焦,虽然依旧虚弱,却带着战士特有的、近乎本能的锐利。她试图撑起身体,却牵动了伤口,痛得闷哼一声,额头上瞬间冒出冷汗。
“梦璃!别动!”苏晚雪连忙按住她,声音带着惊喜和担忧。
“我……没事。”柳梦璃喘了几口气,固执地看向苏晚雪和巴图,重复道,“去沙巴克。”
“沙巴克?”巴图眉头紧锁,“那是座混乱的佣兵之城,各方势力鱼龙混杂,而且现在正和祖玛寺庙那边的势力摩擦不断,并不安全。”
“正因为……混乱,才不容易被……追查。”柳梦璃断断续续地说,每说几个字就要喘息一下,“沙巴克有最……好的黑市,最灵通的……消息,也能找到……最好的伤药和……补给。而且……”她看向苏晚雪怀中的布包,“沙巴克地下……有古代遗迹的传闻,或许……有关于地脉的……记载。”
苏晚雪心中一动。沙巴克,在《传奇世界》的游戏设定中,本身就是一座建立在古老遗迹上的城池,围绕着它的争夺战是游戏核心玩法之一。那里汇聚了三教九流,也隐藏着无数秘密。柳梦璃的建议,虽然冒险,却未必不是一条出路。最重要的是,沙巴克位于盟重省西南方向,与祖玛寺庙、沃玛森林三角鼎立,地形复杂,易于藏匿和迂回。
“可是你的伤……”苏晚雪最担心的是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