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舱内死寂无声,唯有高楠压抑的喘息在腐朽的空气中回响,带着血沫的颤音。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胸口那道狰狞的贯穿伤,新生的混沌之力在其中艰难流转,与残留的秩序、阴影、源血之力彼此撕扯,带来持续的、如同万蚁噬心般的细密痛楚。存在稳定性回升至24.5%,像风中的残烛,虽暂未熄灭,却依旧摇曳不定。灵魂深处,那吞噬了“混沌源血”而略显壮大的混沌奇点缓缓旋转,散发出更为深邃的寂灭之意,勉强统御着体内四股依旧桀骜不驯的力量,将它们约束在一种脆弱的平衡之中。
他背靠冰冷潮湿的舱壁,缓缓调息,【归墟之眼】却如最警觉的哨兵,扫视着周围。暗红色的光芒已然消退大半,只剩“血海獠牙”剑柄上那颗宝石还残留着微弱的、仿佛随时会熄灭的暗红余烬。涌入船舱的虚空幽魂在失去魔剑的强力统御后,变得混乱而无序,如同无头苍蝇般在舱内飘荡,彼此碰撞,发出意义不明的嘶鸣。它们对高楠身上散发出的、愈发凝练纯粹的混沌气息本能地感到畏惧,只敢在远处逡巡,幽绿的眼火闪烁不定,却不敢再轻易靠近。
暂时安全了。但高楠深知,这安全如同脚下的朽木,脆弱不堪。魔剑只是沉寂,并未毁灭;幽魂只是混乱,并未消散;而这艘船本身,更是透着说不出的诡异。他必须尽快恢复行动力,弄清这艘船的来历,并找到离开这片该死虚空的方法。
他首先将目光投向那柄黯淡的“血海獠牙”。剑身依旧插在断裂的桅杆基座上,仿佛与这艘船融为一体。近距离观察,更能感受到其工艺的诡谲精良,绝非流放之域常见制式。剑刃弯曲如獠牙的弧度带着一种异样的美感,却又散发着令人心悸的邪气。剑柄包裹的暗红材质触手冰凉滑腻,仿佛凝固的血液,却又坚硬逾铁。那颗出现裂痕的暗红宝石,此刻如同耗尽了所有活力,内里只剩下一点微不可察的暗芒,如同垂死野兽的眼瞳。
“混沌源血……”高楠喃喃自语,感受着体内那丝新得的、精纯古老的混沌本源。这力量层次极高,远超他以往吞噬的任何能量,甚至比“源血之心”更加接近混沌的某种本质。这把剑的来历,恐怕大得吓人。它为何会出现在这艘漂流于虚空的幽灵船上?那些船员,又遭遇了什么?
他强撑着站起身,拖着依旧剧痛的身躯,开始在船舱内小心探索。甲板朽坏严重,踩上去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仿佛下一刻就会崩塌。他避开那些飘荡的幽魂,来到一具相对完整的骨骸旁。这骨骸穿着破烂不堪、式样奇特的皮质航海服,胸口插着一柄锈蚀的短刀,骨骼呈现不自然的灰黑色,仿佛被某种力量侵蚀了数百年。旁边散落着一个黄铜制成的、雕刻着风暴与船锚图案的单筒望远镜,以及一个皮质封面的小本子。
高楠捡起望远镜,入手沉重冰凉,镜片早已模糊。他又拿起那本皮面日志。日志的材质似乎经过特殊处理,在虚空中漂流多年,竟未完全腐坏。他拂去灰尘,小心翼翼地翻开。
日志的文字并非流放之域通用语,也非“远航者”号那种工程语,而是一种更加古老、带着波浪形装饰的花体文字。幸好,灵魂深处与混沌奇点微弱共鸣的深渊之石,似乎对这种蕴含着历史尘埃与混乱气息的文字有所反应,传递来断断续续的、模糊的意念片段,结合日志中夹杂的简陋图示,让他勉强能拼凑出部分信息。
“……风暴历三七九年,季风之月,‘破浪者’号驶离翡翠港,满载香料与魔晶,前往迷雾海对岸的雷鸣大陆……愿海神庇佑……”开篇是常见的航海日志格式,记录了一次远洋贸易航行。
“……遭遇黑色风暴……罗盘失灵……星空消失……我们驶入了传说中的‘葬魂海’……”笔迹开始变得潦草,透露出恐惧。
“……迷雾中有影子……低语……船员开始发狂……相互厮杀……血……到处都是血……”日志中间有大片污渍,像是干涸的血迹,掩盖了关键内容。
“……大副……他找到了那把剑……从海底沉船上……他说那是海神的恩赐……能带我们回家……他变了……”字迹颤抖,充满了绝望。
“……仪式……他要用所有人的血……唤醒剑中的‘存在’……逃不掉了……我们都将是祭品……诅咒……永恒的漂流……”这是最后几页的内容,字迹几乎无法辨认,充满了癫狂。
“……祂醒了……在剑里……我们……都是祂的船……”最后一页,只有这么一句模糊的话,下面是一个用血画成的、简陋的图案:一艘船,被无数扭曲的手臂拖入旋涡,旋涡中心,是一把獠牙般的剑。
高楠合上日志,心中凛然。这艘“破浪者”号,并非来自流放之域,而是来自某个拥有航海文明的外部世界。他们误入了被称为“葬魂海”的险地(很可能是某个连接虚空的天然裂缝或位面薄弱点),找到了这柄“血海獠牙”,然后被剑中的邪恶存在蛊惑、献祭,最终全员覆灭,灵魂被禁锢,化为幽魂,船只则在虚空中永恒漂流。这把剑,是一把不折不扣的、以灵魂和鲜血为食的诅咒魔兵,其历史可能远比这艘船悠久。
“来自其他世界的漂流物……被魔剑吞噬的遇难者……”高楠看向船舱内其他骨骸和飘荡的幽魂,眼神微冷。这虚空之中,果然危机四伏,不仅有时空乱流,更有这些来自各个世界的、充满了死亡与诅咒的遗骸。
他继续搜索,在船长室的残骸中,找到了一枚镶嵌着蓝宝石的、已经失去魔力的指南针,以及半张破损的航海图。航海图材质特殊,似乎用某种魔兽皮鞣制而成,上面标注的海域、大陆名称他一个都不认识,但图的一角,用颤抖的笔迹画了一个醒目的骷髅头标志,旁边写着“葬魂海——归墟入口?”。
“归墟入口?”高楠心中一动。归墟,在诸多文明的神话中,常指万物终结、归流之地,与混沌、终结的概念密切相关。难道这“葬魂海”连接着某个类似“归墟”的位面?而“血海獠牙”很可能就来自那里?这把剑,与流放之域的混沌,与深渊之石,是否同源?与那扇“门”和“狱卒”,又是否有某种关联?
线索依旧支离破碎,但一幅更大的图景似乎在隐约浮现。流放之域并非孤岛,它与诸多世界、甚至与“归墟”这样的概念之地,可能存在隐秘的联系。而这把“血海獠牙”,或许就是某个试图从“归墟”中渗透力量的存在,播撒出的“种子”或“触角”之一。
他将破损的航海图和指南针收起。虽然暂时无用,但或许将来能提供一些方位参考。
最后,他的目光回到了“血海獠牙”上。这把剑如今本源受损,意志沉寂,但并未消亡。其材质非凡,蕴含的诅咒与混沌之力虽然邪恶,却也强大。直接摧毁?以他现在的状态,未必能彻底毁掉这等魔兵,反而可能引发不可测的反噬。丢弃?如此邪物,流落虚空,不知会再害多少人。带走?风险巨大,如同怀抱毒蛇,随时可能被反噬。
沉吟片刻,高楠眼中闪过一丝决断。他走到魔剑前,伸出右手,灰黑色中带着暗金星点的混沌气流缓缓涌出,并非去接触剑身,而是如同最精密的刻刀,在魔剑周围的甲板上,刻画起来。
他要布下一个简易的【混沌禁锢法阵】。以自身新得的、更精纯的混沌本源为引,结合从“方舟”协议数据碎片中理解到的部分能量禁锢原理,形成一个临时的封印结界,将“血海獠牙”暂时封印在此。不求永久,只为争取时间。待他实力恢复,或找到更稳妥的处理方法,再来处置。
刻画法阵的过程并不轻松,每一笔都需要消耗精纯的混沌之力和灵魂力量,让他本已惨白的脸色更加难看。但他咬牙坚持,阵法线条渐渐成型,散发出晦涩的波动,与虚空的背景微微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