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屋位于老城区一栋不起眼的公寓楼顶层,窗户用防紫外线膜处理过,从外面看只是普通的反光玻璃。内部简洁到近乎空旷:两张行军床,一张桌子,几把椅子,一个小厨房,一个卫生间。唯一的科技设备是一个经过多重加密的无线路由器和几台老式但安全的终端。
林深躺在行军床上,却无法入睡。神经增强器已经取下,但那种感知的余波仍在——像耳朵里的耳鸣,持续不去。他一闭眼,就看见那些意识碎片:晨星“白杨”的孤独呼救,港湾“柳树”的机械循环,还有自己童年记忆的模糊闪回。
“睡不着?”李光的声音从另一张床传来。他也睁着眼,盯着天花板。
“嗯。脑子停不下来。”林深坐起身,拿起桌上的水喝了一口,“你觉得我们来得及吗?四个地点,我们侦察了两个,还有两个。而且还要计划转移...”
“我们会来得及,”李光说,但声音里有一丝不确定,“必须来得及。”
“那些‘看守者’,像晨星的陈博士,他们会帮忙吗?还是会在最后一刻背叛?”
“不知道。但我倾向于相信他们。这些人被留在那里二十年,看守着他们无法理解的秘密。如果给他们一个救赎的机会,大多数人会抓住。”李光也坐起身,从背包里拿出数据卡,插入终端,“趁现在,我们看看从港湾得到的数据。‘五号’的神经模式,还有他意识结构中的标记。”
终端屏幕亮起,显示加密数据。李光输入一系列密码,文件解锁。首先是“柳树”的完整医疗记录,比小吴提供的那份详细得多,包括过去十二年的所有监测数据、药物反应、神经活动变化。
“看这里,”李光指着一组图表,“他的脑活动模式显示明显的周期性。每七十二小时一次高峰,持续约六小时,活动水平是平时的三倍。然后是缓慢下降,回到基线。就像...某种系统维护循环。”
“他在自我修复?”林深凑近看。
“或者是被困在修复循环中。系统损坏,协议试图修复,但资源不足,每次只能完成一部分,然后重启。”李光调出另一组数据,“这些是他意识结构损坏的标记点。大部分位于与记忆提取和情感处理相关的区域。这解释了为什么他的意识显得机械——情感和自传体记忆部分严重受损,但逻辑和结构构建部分相对完整。”
“所以他记得如何建造迷宫,但不记得为什么建造,或者为谁建造。”
“可能。”李光继续操作,“现在看看他结构中的标记,关于‘一号’的。”
屏幕上出现一个复杂的神经网络图,某些节点被高亮标记,连接线指向一个模糊的区域。图像不完整,像是从更大结构中撕裂下来的碎片。
“这些标记指向的神经活动模式...我在数据库里交叉比对过,”李光调出另一个窗口,“匹配度最高的是这个地点:宁静之屋长期护理机构。我们清单上的第四个地点。”
“所以‘一号’——‘红杉’——可能在宁静之屋?那为什么记录显示那里是‘枫叶’?‘九号’?”
“可能记录是伪装的。或者...”李光思考,“‘一号’的能力是现实扭曲。如果他足够强大,可能修改了记录,甚至影响了看守者的认知,让他们以为那里是另一个人。”
这个想法让林深脊背发凉。“如果‘一号’已经强大到能影响现实认知,而他被释放的意识又处于不稳定状态...”
“那宁静之屋可能是最危险的地方,”李光接话,“但也是信息最多的地方。‘一号’是‘摇篮’的核心之一,他知道的最多。”
“我们最后一个去那里?”
李光点头。“先处理新生研究所的‘橡木’——‘三号’。他的状态可能最不稳定,但危险可能最小。而且...”他停顿,“‘三号’是为了帮助你逃脱而受损的。你可能对他有特殊的意义,或者连接。”
林深想起“三号”在“伊甸园”中的形象——一个安静的男孩,总是观察,很少参与创造,但当他说话时,其他人会听。他有一种让人平静的气质,即使在混乱中。
“他为了帮我,付出了意识受损的代价,”林深低语,“而我完全不记得他。”
“这不怪你。记忆被修改,被压制。但现在你能记起一些了,这就够了。”李光看了眼时间,“休息吧。两小时后我们出发去新生研究所。那地方在北区科技园,白天人多,我们得在黎明前到达,利用换班时间潜入。”
林深重新躺下,这次强迫自己放松。他闭上眼睛,尝试清空思绪,但那些数字——倒计时——仍在黑暗中跳动:64:05:33、64:05:32...
两小时的休息像是一瞬间。林深被李光轻轻摇醒时,感觉自己刚闭上眼睛。
“时间到了。准备出发。”
他们快速洗漱,换上深色便服,检查装备。神经增强器重新戴上时,林深感到一阵熟悉的震动,但这次似乎更...适应了。设备在学习和调整,与他的神经模式同步。
“新生研究所在科技园边缘,伪装成高端神经科学研究机构,表面合法,甚至有公开的研究成果。”李光一边整理背包一边说,“但地下三层是完全封闭的区域,不在地图上标出。周岚在那里没有联系人,但有个旧识是安保供应商的退休员工,提供了部分建筑图纸和排班表。”
“怎么进去?”
“黎明前半小时,垃圾清运车会进入地下装卸区。那里监控最少,保安通常在那个时间休息或换班。我们藏在垃圾车里进去。”
林深皱眉。“垃圾车?”
“最不引人注意的方式。”李光背上背包,“走吧。车程大约四十分钟。”
他们离开安全屋,天色还是深蓝,只有东方地平线有一线微光。街道空无一人,清洁机器人刚刚开始工作。他们乘坐一辆不起眼的灰色悬浮车,李光驾驶,林深在副驾研究新生研究所的布局图。
研究所是一栋六层现代建筑,玻璃和金属结构,外观开放透明,与它隐藏的秘密形成讽刺对比。地下三层结构复杂,有独立的通风、供电和安保系统。目标“橡木”在地下二层b7室,标注为“长期观察患者-神经系统研究”。
“进入地下装卸区后,我们需要穿过走廊,进入维修通道,避开主监控区。”李光指着图纸上的路线,“难点在于b7室所在的区域有生物识别锁,需要授权人员的手纹和虹膜。”
“我们有办法绕过吗?”
“有,但风险大。周岚的旧识提供了一个可能可用的员工id,属于一个即将离职的研究员。但系统可能已经注销。我们需要备份计划:如果id无效,我们需要从附近办公室获取有效授权,或者...”李光停顿,“强行突破。”
“强行突破会触发警报。”
“是的。所以是最后手段。”李光将车驶入科技园区域。这里建筑现代,道路宽阔,绿化精致,但此刻空无一人,只有路灯和建筑轮廓灯亮着。“我们到了。前面那栋就是。”
新生研究所静静矗立在黎明前的微光中。建筑大部分窗户黑暗,只有入口和大厅有灯光。侧面有一条坡道通向地下,入口有闸门。
“垃圾车通常从西门进入,”李光将车停在远处阴影中,“我们步行过去。”
他们带着装备,悄无声息地接近研究所西侧。很快,远处传来引擎声,一辆大型自动垃圾清运车沿着街道驶来,在研究所西门停下。闸门缓缓升起,车辆驶入。
“现在。”李光低声说,两人快速从侧面接近,在垃圾车完全进入坡道前,跳上后部的踏板,拉开回收箱侧面的一个小检修口,挤了进去。
内部黑暗,有垃圾的腐臭味,但不算强烈——研究所的垃圾主要是纸张、包装和一些实验室耗材。他们蹲在狭小的空间里,听着车辆下行进入地下。
车辆停下,引擎关闭。外面传来声音,有人说话,但模糊。几分钟后,装卸区安静下来。李光小心地推开检修口,观察外面。
装卸区宽敞,灯光昏暗,有堆积的纸箱和一些等待处理的设备。远处有一个小办公室,灯亮着,里面似乎有人。
“保安室,”李光低声说,“通常有一个人值班,但黎明前可能打瞌睡。我们绕过去。”
他们从垃圾车后溜出,贴着墙边移动,避开办公室的视线。装卸区尽头有一扇门,通向内部走廊。门有电子锁,但李光用干扰器轻松打开。
走廊灯光更亮,白色墙壁,光洁地板。空气中有淡淡的消毒水和化学试剂的味道。他们按照记忆中的路线,快速走向维修通道入口。
通道在走廊尽头,一扇不起眼的灰色门,标着“授权人员专用”。李光用干扰器尝试开门,但指示灯闪红。
“生物识别锁,”他检查门边的面板,“需要手纹。”
“用员工id试试?”
李光拿出周岚提供的id卡,刷了一下。面板亮起绿光,但随即要求手纹验证。他尝试用覆盖膜模拟手纹——周岚旧识提供的那个研究员的指纹复制,但面板再次闪红。
“id可能已注销,或者权限不足。”李光低声说,警惕地观察走廊两端。
“备份计划是什么?”
“最近的办公室,看能不能找到有效授权。”李光指向走廊左侧第三扇门,标着“样本分析室3”。
他们小心地移动到门前。门锁是普通电子锁,李光用开锁器几秒就打开了。房间内黑暗,只有仪器待机指示灯闪烁。是间实验室,有工作台、电脑和各种分析设备。
“找员工卡,或者任何有生物识别数据的东西。”李光开始搜索抽屉。
林深则注意到一台电脑屏幕突然亮起,显示登录界面。他走近,发现电脑处于待机恢复状态,可能刚才有人用过,忘记完全注销。他尝试移动鼠标,屏幕解锁,进入桌面。
“李光,看这个。”林深低呼。
李光过来,看到电脑屏幕上打开的正是研究所的患者管理系统。当前登录账户显示为“张明宇研究员”,权限级别是三级——足够访问大部分患者数据,包括地下二层的。
“运气,”李光快速操作,搜索“b7室”或“橡木”。系统显示一个患者档案,代号“rk-03”,真名被隐藏,诊断是“严重神经连接障碍伴自发性意识分离”,入住时间十二年前。
档案中有详细的医疗数据、神经扫描、药物记录。但最让林深注意的是患者的意识活动监测图——不像“白杨”的混乱情绪波动,也不像“柳树”的机械循环,而是一种...扩散的模式。像是信号干扰,向四周放射,而不是集中在某个核心。
“他的意识状态...”林深皱眉,“看起来像是...分散的。不是被困在身体里,而是...扩散出去了?”
“三号的能力是‘连接性’,而且很强,”李光说,快速浏览数据,“系统崩溃时,他可能没有试图保护自己,而是将意识连接向外扩散,试图维持系统稳定,或者帮助其他人。结果就是...意识碎片分散,没有完整中心。”
“所以他可能没有‘被困’,而是...无处不在,但支离破碎?”
“可能。”李光拷贝了所有数据,然后搜索门禁权限。张明宇的账户有地下二层大部分区域的访问权限,包括b7室。他找到生物识别数据文件,复制了手纹和虹膜模式到覆盖膜。
“好了,可以走了。”他关闭电脑,清除访问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