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过天晴的长安城,被洗涮得清透亮净,空气里漫着泥土与青草的清新气息。西市的街巷重新热闹起来,叫卖声此起彼伏,唯独沈辞的脚步,带着几分沉甸甸的滞涩。
自破庙得九尾符印、觉醒上古血脉后,青璃的灵力愈发浑厚,三条赤金相间的尾巴在暗处摆动时,竟能卷起细微的风。沈辞瞧着小家伙日渐灵动的模样,心中欢喜,却也多了层隐忧——他们栖身的土地庙漏风漏雨,青璃的伤虽好得七七八八,却总需些滋补的肉食,而他手中的余钱,早已见了底。
这日清晨,沈辞揣着几幅新绘的《长安秋霁图》,眼底带着几分希冀。他打听得城西“醉仙楼”的掌柜周扒皮,近日正收罗文人字画装点门面,虽说这周掌柜素以刻薄吝啬闻名,可眼下走投无路,也只能抱着试一试的念头。
青璃蜷在他的书篓里,琥珀色的眸子半睁半闭,神识却悄然铺开。自从血脉觉醒,她对周遭的气息感知愈发敏锐,醉仙楼方向飘来的酒肉香里,竟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铜臭与戾气,让她不由得蹙起了眉头。
醉仙楼的朱漆大门敞着,门楣上挂着烫金匾额,门口迎客的伙计穿着绸缎褂子,见沈辞一身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肩上还背着破旧书篓,眼中的鄙夷几乎要溢出来。
“去去去,哪儿来的穷酸书生?我们醉仙楼可不是你讨饭的地方!”伙计叉着腰,嗓门扯得老大,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沈辞的脸颊腾地红了,攥着字画的手指微微收紧,却还是强撑着礼数:“小哥误会了,在下沈辞,听闻贵楼收……”
“收字画?”没等他说完,伙计便嗤笑一声,上下打量他一番,“就你这穷酸样,能画出什么好东西?别污了我们掌柜的眼!”
正争执间,一个穿着锦袍、肥头大耳的中年男人踱了出来,三角眼眯成一条缝,正是醉仙楼掌柜周扒皮。他闻着伙计的禀报,目光落在沈辞怀里的字画卷轴上,眼底闪过一丝精光,却故意拿捏着腔调:“哦?既是读书人,便拿出来瞧瞧吧,若是入得了眼,倒也不是不能收。”
沈辞心中一喜,连忙将字画小心翼翼地展开。
那宣纸之上,寥寥数笔便勾勒出长安秋意,远处的大雁塔巍峨耸立,近处的灞桥杨柳依依,笔墨间透着一股清逸出尘的韵味,竟引得周遭几个路过的文人墨客驻足称赞。
周扒皮的三角眼亮了亮,心中暗忖:这字画倒是不错,挂在醉仙楼的雅间里,定能招揽不少客人。可嘴上却故意撇撇嘴,连连摇头:“啧,画得也就一般般,笔墨太嫩,意境不足。这样吧,看你也是个苦命人,一幅字画,我给你五文钱,如何?”
“五文钱?”沈辞的脸色瞬间白了。
这几幅《长安秋霁图》,他熬了三个通宵才绘成,光是宣纸和墨锭,便花了二十多文。五文一幅,简直是白送!
“周掌柜,这……这太少了。”沈辞急得额头冒汗,“坊间寻常字画,也能卖个二三十文,我这画……”
“嫌少?”周扒皮脸色一沉,三角眼一瞪,“小子,别给脸不要脸!长安城的字画铺多了去了,你这破画,也就我周某人肯赏脸收!要么五文一幅,要么你就扛回去,等着烂在手里!”
他身后的伙计也跟着起哄:“就是!穷书生,识相点!我们掌柜肯收你的画,是你的福气!”
沈辞气得浑身发抖,握着字画的手青筋暴起。他知道周扒皮是故意压价,可他一介无权无势的书生,又能如何?
就在这时,书篓里的青璃忽然低低地吼了一声,琥珀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冷光。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周扒皮的袖口藏着一沓银票,腰间的钱袋更是沉甸甸的,显然是个惯于克扣文人的黑心掌柜。
沈辞咬了咬牙,正想忍气吞声地答应——哪怕五文钱一幅,也能换些肉干给青璃。可青璃却猛地从书篓里跳出来,对着周扒皮的脚狠狠一抓!
“哎哟!”周扒皮疼得龇牙咧嘴,低头一看,崭新的锦缎靴子竟被抓出了三道血痕。他勃然大怒,抬脚便要踹向青璃:“哪里来的野狐狸!找死!”
“掌柜息怒!”沈辞连忙将青璃护在怀里,对着周扒皮连连作揖,“是在下管教不严,还望掌柜海涵!这字画,我不卖了!”
说罢,他抱着青璃,卷起字画便要走。
“想走?”周扒皮哪肯放过他,一把揪住沈辞的后领,肥硕的脸上满是狰狞,“小子,你家野狐狸抓伤了我,还想跑?要么留下字画赔偿,要么就赔我十两银子的医药费!”
周围的路人敢怒不敢言,这周扒皮在城西横行霸道多年,背后又有官府撑腰,谁也不敢得罪。
沈辞又气又急,眼眶都红了:“你这是强取豪夺!我要去报官!”
“报官?”周扒皮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哈哈大笑起来,“小子,你去打听打听,这城西的府尹,是我周某人的拜把子兄弟!你去报官,怕是先被打五十大板!”
说着,他使了个眼色,身后的两个伙计立刻上前,扭住了沈辞的胳膊。周扒皮则趁机夺过沈辞怀里的字画,随手扔给伙计:“把这些破画收起来!再搜搜这穷书生的身,看看他有没有偷拿我店里的东西!”
伙计得了命令,立刻在沈辞身上乱摸起来,很快便从他的衣襟里摸出了几文钱——那是他仅剩的口粮钱。
周扒皮眼疾手快,一把抢过铜钱,揣进自己的腰包,还故作惊讶地嚷嚷:“好啊!你这穷书生,不仅纵容野狐狸伤人,还敢偷我店里的铜钱!来人啊,把他送到官府去!”
沈辞气得浑身发抖,却被伙计死死按住,动弹不得。他看着自己的字画被伙计随意地扔在地上,看着周扒皮那副得意洋洋的嘴脸,一股绝望的情绪涌上心头。
青璃窝在他的怀里,眸子里的寒意越来越浓。
她活了万年,见过的阴谋诡计数不胜数,却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克扣字画钱也就罢了,竟然还反咬一口,诬陷沈辞偷窃!
一股戾气,从她的心底升腾而起。
她猛地挣脱沈辞的怀抱,化作一道赤色流光,朝着周扒皮的脸扑去!周扒皮猝不及防,被她一爪子挠在脸上,留下了三道深深的血痕。
“抓住这只野狐狸!给我打死它!”周扒皮捂着流血的脸,疼得嗷嗷直叫。
伙计们立刻抄起棍子,朝着青璃打去。青璃身形灵活,左躲右闪,时不时还挠上一爪子,将几个伙计挠得狼狈不堪。
沈辞趁机挣脱束缚,一把抱起青璃,朝着门外跑去。
“别让他们跑了!”周扒皮气得暴跳如雷,捂着流血的脸,冲着伙计们吼道。
沈辞抱着青璃,拼尽全力地跑着,身后的伙计们紧追不舍。他慌不择路,七拐八绕,最终躲进了一条僻静的小巷里,才甩掉了追兵。
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沈辞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口的疼痛一阵阵袭来。他低头看着怀里的青璃,眼中满是愧疚:“对不起,小家伙,都怪我没用,不仅没卖掉字画,还让你受了惊吓。”
青璃蹭了蹭他的脸颊,喉咙里发出轻柔的呜咽声,像是在安慰他。
沈辞苦笑一声,看着自己磨破的鞋底,心中一片茫然。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在这长安城里,活下去。
夜色渐浓,土地庙里,烛光摇曳。
沈辞坐在草席上,看着窗外的月色,愁眉不展。青璃蜷在他的腿边,一双琥珀色的眸子,在烛光下闪着狡黠的光芒。
她可不会就这么算了。
周扒皮欺人太甚,若是不给点教训,他还真以为这长安城,是他可以为所欲为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