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闹鬼呀!有鬼!有鬼吹丧曲索命啦!!” 沈娇娇同时爆发出能刺破耳膜的尖叫,声音里充满了恰到好处的惊惶和属于“沈娇娇”特有的、带着江南口音的娇蛮哭腔。她像是真的被吓破了胆,双手胡乱挥舞着,整个人向后踉跄了几步,羊角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彻底熄灭。
她一边尖叫,一边用眼角余光死死盯住萧彻。
月光下,恭亲王萧彻的脸色在那一瞬间变得极其难看。精心营造的哀思氛围被这粗鲁至极的落石和刺耳的尖叫彻底粉碎。他握着洞箫的手指因用力而骨节发白,青玉箫管几乎要被捏碎。那双狭长的凤眸里,翻涌着被冒犯的暴怒、被打断的不甘,以及一种更深沉的、几乎要将眼前这个“赝品”焚烧殆尽的阴鸷火焰。他死死盯着沈娇娇,那眼神,像毒蛇锁定了猎物。
“沈、娇、娇!” 这三个字像是从他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冰渣。
沈娇娇心头一凛,面上却哭嚎得更凶,眼泪说来就来,瞬间糊了满脸:“鬼!白衣服的鬼!吹得难听死了!呜呜呜……吓死我了!我要告诉陛下去!这破地方闹鬼!呜呜呜……” 她一边哭诉,一边作势就要往外跑,脚步却虚浮踉跄,像是惊吓过度腿软了。
就在这混乱的、哭嚎与死寂对峙的间隙,沈娇娇眼角的余光,极其敏锐地捕捉到了荒院对面那排黑洞洞、窗棂朽烂的厢房。
其中一扇半掩的破旧木窗后,一道极其模糊的影子,如同受惊的兔子,猛地缩了回去!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但沈娇娇看得真切!
那惊鸿一瞥中,一张布满惊恐的、属于年轻女子的苍白脸庞!那双眼睛里,盛满了比沈娇娇的假哭更真实百倍的恐惧,如同看到了世间最可怖的景象。而最让沈娇娇心头巨震的,是那女子缩回手时,借着惨淡的月光,她手腕内侧一闪而过的……一片深色的、凹凸不平的陈旧疤痕!那形状,竟与她噩梦中烙铁的印记隐隐重合!
玉蔻!是那个白日里在冷宫附近一闪而过的沉默宫女!那个手腕有疤的人!
巨大的信息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沈娇娇。恭亲王深夜冷宫吹奏亡者旧曲的诡异,玉蔻那惊惧一瞥和手腕的烙印……无数破碎的线索在她混乱的脑海中疯狂冲撞,几乎要将她撕裂!
“呵。” 一声冰冷的嗤笑拉回了沈娇娇的思绪。
萧彻向前逼近一步,雪白的袍角拂过地上枯败的落叶,发出沙沙的轻响,在这死寂的院落里却如同毒蛇游动。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沈娇娇,月光将他俊美阴柔的脸庞分割成明暗两半,一半如玉,一半似鬼。
“宸妃生前,最爱此曲。”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温柔,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狠狠凿在沈娇娇紧绷的神经上,“沈美人觉得……难听?”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刃,刮过沈娇娇的脸颊,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一种近乎亵渎的、要将她这层“沈娇娇”的皮囊彻底剥开的恶意。
沈娇娇的哭声戛然而止,如同被掐住了脖子。她抬起泪眼朦胧的脸,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眼神里却只剩下一片被冒犯的骄纵怒火,仿佛对方亵渎的不是什么宸妃的雅乐,而是她沈大小姐的耳朵。
“难听!就是难听!”她猛地跺脚,带着哭腔的嗓音拔得又尖又利,在荒凉的冷宫上空回荡,“呜咽咽咽的,活像吊死鬼找不着绳子!听得我浑身发毛!什么宸妃不宸妃的,喜欢听这个?我看她耳朵也有毛病!”
她一边蛮横地指责,一边毫不畏惧地回瞪着萧彻那双深不见底、酝酿着风暴的凤眸,仿佛刚才那瞬间的失态与惊惧从未发生。唯有垂在身侧、掩在宽大袖袍里的手,指甲早已深深陷入掌心,借着那点尖锐的刺痛,死死压住心底翻江倒海的惊涛骇浪。
手腕上的疤…冷宫窗后的眼睛…还有这首纠缠不休的《折柳》!这潭死水之下,到底藏着多少噬人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