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黄昏,当队伍拖着愈发沉重的步伐,忍受着疲惫与病痛的折磨,艰难翻过一道长满艳丽却致命毒蕈的险峻山脊时,前方密林深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而独特的鸟鸣声——三短一长,重复两次,正是王五部下约定的、表示有紧急敌情的示警暗号!
“戒备!”低沉的命令瞬间以接力般的方式传遍全军。所有士卒几乎是刻入骨髓的本能,立刻伏低身形,寻找最近的掩体,刀剑出鞘与弩机上弦的细微声响在死寂的林间令人心悸。
片刻后,一名浑身被露水和荆棘刮痕包裹、几乎与山林融为一体的斥候,如同幽灵般从一丛巨大的蕨类植物后钻出,踉跄着冲到陈远面前,气喘吁吁地急报:“大人!石壁寨……石壁寨出事了!三天前,有一伙打着商队旗号的人到了寨子,带着二十多匹驮马,指名道姓要见长老,索要什么……矿脉图!被拒绝后,双方言语冲突,几乎动起手来。那伙人撂下狠话,说要不了一旬,必让官兵踏平石壁寨!现在寨子四门紧闭,气氛紧张得很!我们……我们在后山一个废弃的矿洞里,找到了一个趁乱逃出来的汉人矿奴!”
很快,一个满面漆黑煤灰、衣衫褴褛几乎不能蔽体、身上可见新旧交叠鞭痕的汉子,被两名士卒半扶半架地带到了陈远面前。他显然受惊过度,看到陈远和周围持刀而立、杀气腾腾的军士,立刻瘫软在地,磕头如捣蒜,语无伦次地哭喊:“老爷饶命!老爷饶命啊!小的什么都不知道,小的只是被掳来挖煤的苦力……”
陈远示意亲兵将他扶起,并将自己的水囊递了过去。就在他俯身之际,一个小巧的锦囊从他袖中悄然滑落——那是今早,一只历经艰险、羽翼带伤却成功往返的信鸽带来的。杨芷幽在回信中,不仅详细追加了数种在东南山区可能找到的、能够替代车前草的药草图谱与炮制方法,更用朱笔,在信纸的边缘,极郑重地留下一行细密的小字:“闻东南有青鸾,性灵,能衔书而破千山迷雾,愿君幸遇之。” 此刻,这锦囊仿佛带着栖霞谷的安宁与她智慧的微光,在这危机四伏的蛮荒之地,给予他一丝无形的支撑。
陈远收起锦囊,目光再次投向那个惊魂未定的矿奴,声音放缓,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令人安心的力量:“别怕,慢慢说。把你看到的,听到的,原原本本都说出来。那伙商人,长什么模样?带了什么东西?你细细讲来。”
矿奴猛灌了几口水,冰凉的水似乎让他稍微镇定了一些,喘着粗气道:“领……领头的,是个留着两撇八字胡的瘦高个,眼神凶得很,看人像刀子剜肉,说话……说话带着点庐州那边的口音!他们带来的箱子,红木的,说是上好的茶叶和江南绸缎,可小的……小的亲眼看见有个人脚下滑了一下,摔了一箱,里面滚出来的,全是……全是亮闪闪的、制式的腰刀!”
陈远眼中寒光乍现。庐州口音,淮军的地盘;制式腰刀,官军的背景。所有的线索,在此刻汇聚,都指向了一个他不愿看到,却又必须面对的方向。
他猛地转身,面向已然闻讯集结待命的队伍,声音斩钉截铁,如同金石交击,惊起了林间栖息的无数寒鸦,扑棱棱地飞向昏暗的天空:“传令!就地休整两个时辰,饱餐战饭,检查军械,处理伤患!子时一过,全军轻装急行军!我们要在所谓的‘官兵’到来之前,敲开石壁寨的大门,见到能主事的长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