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远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沉吟之色:“公使先生的美意,本官心领。然新军乃大清官军,一切需依朝廷法度。外邦资助,恐惹非议,于贵我双方,皆非善事。”他婉拒了直接的资金援助,但话锋微转,“不过,若贵国愿意以公平市价,出售一些贵国淘汰下来,但性能尚可的机械设备,或提供一些技术工匠的短期雇佣,本官倒是可以酌情考虑,按商业惯例办理。”
他需要西方的技术和管理经验,但绝不能接受附带了政治条件的资金,那将是饮鸩止渴。他将合作限定在纯粹的商业和技术层面,既堵住了对方直接渗透的企图,又为自己打开了一扇获取资源的侧门。
怀特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但很快掩饰过去,笑道:“当然,商业合作是公平且有益的。我会将将军的意思转达给公使阁下。相信我们会有合作的机会。”
送走怀特,陈远眉头紧锁。洋人的觊觎比他预想的更快、更直接。这让他加速自建兵工厂的决心更加坚定。
然而,内部的杀机往往比外部的威胁更为致命。没过两天,都察院一位御史突然上折,弹劾陈远“练兵靡费过巨,任用私人,恐有唐时藩镇之祸”,并隐隐指向他在赣南“擅开矿禁,结交商贾”的旧事。这显然是朝中守旧派,或者也可能是被触动了利益的其他势力,发起的攻击。
恭亲王将弹劾的抄件扔给陈远,语气平淡:“树大招风。此事本王替你压下了,但你也需谨言慎行,新军耗费,需得有个明确的账目,堵住悠悠众口。”
陈远明白,这是警告,也是提醒。他必须在新军内部,更快地完成权力的整合与清洗。
他召来了那几位经过考察、初步赢得信任的中下层军官,以及从赣南新到的“教习”骨干。
“从即日起,成立新军督练处,由我直接统领。所有队官以上人事任免、重大操演、装备调配,皆需督练处核准。”他架空了兵部和各方势力安插进来的那些“佐理官”的干预权。
“另,组建宪兵队,由赣南来的老弟兄负责,专司军纪纠察,凡有串联、泄密、抗命者,无论背景,一律军法从事!”
他要利用这支初步凝聚起来的核心力量,在旧势力反应过来之前,迅速将新军的实际控制权,牢牢抓在自己手中。这无疑是一场危险的赌博,但他别无选择。
京城如同一盘错综复杂的棋局,皇帝、太后、恭亲王、守旧派、湘淮系、列强……各方都是棋手。而他陈远,既要作为棋子在这棋盘上周旋,又必须在这棋局之内,悄悄经营一片属于自己的、不受棋手们完全控制的“活眼”。
他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那里,南方战场的烽火即将熄灭,而北方的权力硝烟,才刚刚开始弥漫。他必须在这弥漫的硝烟中,为自己,也为那渺茫的未来,杀出一条血路。灵汐格格那句关于“猛虎爪牙”的话,在他耳边回荡。或许,是时候让一些人,隐约感受到这头困于笼中的猛虎,那逐渐磨利的锋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