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汐微微一笑,也不追问,转而看向闻讯赶来的陈远:“陈大人麾下真是藏龙卧虎。连一位矿师,都如此谨言慎行。”
陈远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不动声色:“格格谬赞。衙署之内,皆是奉公之人,恪守本分而已。”他引开话题,“不知格格今日前来,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当。”灵汐款款而行,仿佛随意闲聊,“只是听闻近日朝中有人非议大人练兵耗费,心中有些不解。想我大清,幅员万里,每年各地河工、赈灾所费何止千万?如今编练新军,乃自强之本,每年不过耗费数十万两,尚不及江南一处织造局年例,何以就成了‘靡费’?莫非这大清的江山,只有文恬武嬉、歌舞升平才不算是浪费么?”
她这番话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锐气,不仅让陈远一怔,连附近几名竖着耳朵偷听的佐理官也变了脸色。
陈远深深看了她一眼。这位格格,不仅敏锐,而且敢于直言,其立场似乎并非完全站在守旧派一边。她是在示好?还是在试探?
“格格见识超凡,卑职佩服。”陈远谨慎地回应,“然朝堂之事,纷繁复杂,非卑职所能妄议。唯有恪尽职守,练好新军,以报皇恩。”
灵汐看着他谨慎的模样,嘴角微翘,似笑非笑:“陈大人果然是谨慎之人。也罢,我就不打扰大人办公了。”她转身离去,走到门口,却又停住,回头轻声道:“对了,听说普鲁士的克虏伯钢厂,所铸之炮尤为精良。若新军将来欲购火炮,或可留意。”
说完,她便带着侍女离开了衙署,留下陈远一人站在原地,心中波澜起伏。
她知道了?她怎么会知道克虏伯?是巧合,还是……她有自己的信息渠道,并且在暗示什么?
陈远感到自己仿佛置身于一张越来越密的网中,每一个方向都充满了未知与风险。技术的瓶颈,资金的短缺,内部的倾轧,外部的窥伺,还有这位心思难测的皇室格格……
但在这一片混沌与压力之中,他似乎也看到了一丝微光。灵汐格格若真如她所表现的那般,对自强事业抱有同情甚至支持,那么她或许能成为他在皇室内部一个潜在的、极其重要的支点。当然,与虎谋皮,风险巨大。
他走回书房,关上门,将外界的喧嚣隔绝。摊开图纸,上面是他结合未来知识勾画的新军编制和装备构想。路还很长,敌人很多,但他没有退路。
他拿起笔,在自建兵工厂一项上,重重地画了一个圈。
无论多么艰难,这一步,必须走下去。这不仅是新军的需要,更是他能否在这盘大棋中,真正拥有一席之地的根本。暗室虽黑,总需有人点燃微光,摸索前行。而他,愿意做那个点灯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