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文茵在信中特别提到,已有不明身份的官员开始旁敲侧击地打听赣南矿务,尤其是栖霞谷的“产出情况”,显然有人想借着清查“匪遗”的东风,将手伸过来。
陈远眼中寒光一闪,立刻给雷大炮和王五分别去信:
“令:雷部进入最高战备,所有通往谷地要道设置明暗哨卡,配备最强火力。凡未经我与你二人共同核准之手令而欲强行进入者,无论出示何人文书,皆视为敌寇,立斩无赦!必要时,可炸毁部分外围通道,固守待援。”
“令:王五加强袁州、萍乡戒备,尤其防范淮系及周边绿营异动。所有与外界的文书往来,皆由苏先生严格把关。”
他必须像刺猬一样,将南方的根基牢牢护住。
处理完这些,已是深夜。陈远毫无睡意,独自站在院落中。南方的消息依旧在不断传来,碎片化的信息逐渐拼凑出那场巨变的惨烈轮廓。他想到了杨芷幽,想到了她那个身为东王的父亲,想到了那些曾经在太平军旗下奋战、如今或死或散的老兄弟……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
就在这时,衙署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随即一名亲卫快步进来,低声道:“大人,七格格……来了。”
陈远一愣,这么晚了?他整理了一下心情,走到前厅。
只见灵汐格格只带了一名贴身侍女,披着一件深色的斗篷,站在厅中,脸上没有了平日的那种从容,反而带着一丝罕见的凝重和……关切?
“格格?”
“宫里的事,我都知道了。”灵汐开门见山,声音压得很低,“这个时候,你这里……怕是比宫里还要惹眼。”
陈远心中一动,没想到她会深夜前来,只是为了说这个。
“多谢格格挂心,卑职一切安好。”
“安好?”灵汐走近一步,月光透过窗棂照在她脸上,带着一丝清冷,“陈远,别骗自己了。天京一破,你就是众矢之的。湘淮系会觉得你是我满人用来制衡他们的刀,那些守旧的满人又会觉得你是个手握兵权的汉人,终究非我族类!你现在是站在风口浪尖上!”
她的话语犀利,直接撕开了那层温情的面纱,点出了陈远此刻最真实的处境。
陈远沉默了片刻,苦笑道:“格格既然看得如此明白,又何必深夜前来?此时与卑职走得太近,于格格清誉恐有妨碍。”
灵汐看着他,眼神复杂:“清誉?在这紫禁城里,清誉是最无用的东西。我既然选择了你,就不会在这个时候退缩。”她顿了顿,语气缓和了些,“我只是想提醒你,接下来,无论听到什么,遇到什么,都要稳住。新军,是你现在唯一的依仗。只要这支军队牢牢掌握在你手里,就没人敢轻易动你。”
她的话,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冷静与决断,更像是一种盟约的确认。
陈远望着她,心中那根紧绷的弦,似乎微微松动了一丝。在这个充满算计与危险的时刻,这份不带太多功利色彩的提醒与支持,显得如此珍贵。
“我明白。”他郑重地点了点头,“格格……也请万事小心。”
灵汐深深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说什么,转身与侍女悄然消失在夜色中。
陈远独自站在空荡的厅堂里,南方陷落的惊雷仍在耳边回荡,京城的暗流已然开始汹涌。但此刻,他的心中除了沉重的压力,也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坚定。前路注定荆棘密布,但他已无路可退,唯有握紧手中的力量,在这时代的巨变中,杀出一条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