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既压下了赵千总的诘难,又将争论提升到全军战略层面。赵千总脸色铁青,却也不敢再说什么。
军议结束后,陈远心情沉重地返回营区。夕阳西下,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营区里,士兵们正在操练,喊杀声震天,但空气中却弥漫着一股说不出的压抑。
赵老根立刻迎上,低声道:大人,林姑娘醒了一阵,情形不大好。伤口又开始流脓了。
陈远快步走入小帐。林素问躺在铺位上,脸色苍白,但那双眼睛却在他进来时睁开了,虽然虚弱,却异常清明。她的嘴唇干裂,呼吸微弱,但眼神中却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理智。
这里......是湘军大营?她问,语气里没有惊慌,只有一种认命的冷静。
陈远在她身边坐下,倒了碗温水,小心地递到她唇边,我们回来了。
几口水下去,她似乎恢复了些气力,目光扫过这狭小压抑的军帐,最后定格在陈远脸上。
你不该带我回来。她闭上眼,片刻后又睁开,眸中带着一丝嘲讽,或者,现在该送我走了。
陈远看着她,知道这是摊牌的时刻。他压低声音,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肃:走?去哪里?
去找周管事,去哪里都好过在这里等死。
等死?陈远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炬,送你出去,才是真正的取死之道!缉查司的人还在外面像猎狗一样嗅着你的踪迹!你重伤未愈,行动不便,离开大军庇护,能走多远?周管事他们自身难保,你现在去,是把追兵直接引到他们面前!
林素问抿紧苍白的嘴唇,没有反驳。帐内陷入沉默,只有她微弱的呼吸声和远处隐约传来的操练声。
陈远继续道,声音压得更低:再者,你让我如何向上峰解释?一个需要秘密照顾的重伤弟兄,突然消失了?张把总、赵千总正盯着我,一个形迹可疑、暗中通敌的罪名,你我都担待不起!你走了,我如何自处?
这话点破了最残酷的政治现实——她一旦进入这个体系的目光,就再也无法轻易脱身。她的存在是麻烦,但她的消失,会是更大的麻烦。
林素问沉默了,良久,她才幽幽道:所以,我成了你的负累,也成了你的护身符?
陈远摇头,目光扫过帐角那几口不起眼的箱子,是我们都成了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你,还有那些东西,现在是我们共同的秘密。守住它,我们才能活。
他看着她虚弱却依旧美丽的眼睛:这里现在是最危险的地方,但也是唯一能同时挡住追兵和猜疑的地方。你得留下,先把伤养好。
林素问深深地看着他,似乎想从他眼中辨明真假。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被角,指节发白。最终,她极轻地点了一下头,重新闭上了眼睛,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
陈远知道,她接受了这个无奈却唯一可行的现实。他起身,为她掖好被角,正要离开,帐外传来王五刻意放大的声音:
大人!您吩咐找寻的草药,有些眉目了,需请您定夺!
陈远精神一振,知道王五带回的,绝不仅仅是草药的消息。他最后看了眼林素问,见她已经昏睡过去,这才掀帘而出。
夕阳已经完全落下,营区里点起了火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