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驸府内,灵汐的孕期已过半,腹部明显隆起。太后关怀备至,赏赐越发丰厚,甚至暗示若生下男丁,将来前程不可限量。这种来自最高权力的“关爱”,让陈远在倍感荣宠的同时,心底那一丝不安也愈发清晰——他与这个旧王朝的绑定,正在变得越来越深,越来越难以切割。
而更让他心绪复杂的是,杨芷幽再次来信。这次的信,不再是探讨技术,而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迫。她在信中提到,南洋的基业虽已铺开,但欧洲列强对南洋的资源掠夺和技术封锁日益加剧,她掌控的几处锡矿和橡胶园受到了英荷资本的联合挤压。
“……昔日之言,犹在耳畔。再造之志,妾未尝一日敢忘。然独木难支,狂澜既倒,非一人之力可挽。君处庙堂之高,或可知晓,英人于缅甸、法人与安南,皆有所图,南洋恐成下一个棋局。风雨欲来,望君早做绸缪,若有契机,盼能遥相呼应……”
信的最后,附上了一小片经过特殊处理的、质地奇特的橡胶样品,以及一份简短的性能测试数据。
这封信,像是一份来自远方的警报,也像是一次隐晦的求援。杨芷幽敏锐地察觉到了东南亚格局的变化,并将这个信息传递给了他。她不再仅仅是旧情人,更像是一个身处不同战场、却怀着相似目标的……同志。
陈远将那片橡胶样品紧紧攥在手中,感受着其独特的弹性。南洋的橡胶,西北的钨砂,东南的海权,京城的权柄……这些看似不相干的事物,在他脑中飞速旋转、碰撞、连接。
他铺开一张全新的白纸,提起笔,却久久未能落下。
家与国,旧情与新谊,现实的权柄与渺茫的理想,当下的危机与未来的布局……所有线索都缠绕在一起。
他知道,自己必须做出抉择,或者说,必须找到一条能将所有这些力量整合起来的道路。风已起于青萍之末,是任由其吹散一切,还是乘风而起,扶摇直上?
笔尖,终于落下。他画的不是战略图,也不是机器草图,而是一个极其粗略的、由数个相互连接的圆圈构成的网状结构图。中心,是“制造局”与“通商银行”。延伸出去的线条,分别指向西北、东南、上海、南洋……甚至,还有一个箭头,虚虚地指向了东北方向的朝鲜。
是时候,将这张网,织得更密,撒得更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