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莲忍不住劝道:
“公主,您说的道理我们都懂。可您一心向佛,佛法慈悲,亦讲随缘自在。
“您白日已足够辛苦,这夜间编鞋念佛更是诚心,些许粗活,我等分担一些,佛祖亦不会怪罪的。”
妙善微微一笑,那笑容在昏黄油灯下,竟有种圣洁的光晕:
“永莲,修行在心,不在形。每一滴汗,每一分劳,皆是叩问本心、消除业障的资粮。
“若刻意求安逸,便失了修行的真义。多谢你们,但请让我自己来完成吧。”
见她如此坚持,众人无奈,只得作罢,但心中的敬意却更深了。
然而,人心都是肉长的。他们虽明着不敢再帮,暗地里却总想为她做点什么。
有时妙善清晨起来,会发现水缸虽未满,却总在最易取用的位置,存着清冽的活水;
柴堆虽未劈完,却总有几根最粗硬的柴被悄悄提前劈好;
甚至她夜间编织草鞋时,手边的草梗总像是被人精心挑选过,格外柔韧些。
妙善心知肚明,却不再说破。一日,她轻声问永莲:
“近日里,总觉诸事顺遂了些,可是你们暗中相助?”
永莲和几个宫女互相看了一眼,眼中闪过狡黠和一丝敬畏。
永莲双手合十,故作神秘道:“公主莫要猜疑。
“定是公主诚心礼佛,感动了佛祖,显神力暗中护佑,派了无声无息的值日功曹,帮公主化了这些粗孽呢!”
妙善闻言,先是一怔,随即莞尔。她如何不知这是众人的善意谎言?
心中暖流涌动,却也不点破,只是双手合十,对着虚空柔声道:
“若果真如此,妙善谢过佛祖慈悲。亦谢过……诸位无声的‘值日功曹’。”
众人会心一笑,彼此心照不宣。一种默契的、温暖的氛围,在杂役房中悄然流淌。
后来,妙庄王或许从监工那里听闻妙善毫无怨言,竟又下了旨意,
让她“闲暇”时多编织草鞋,以供宫中侍卫仆役之用,美其名曰“物尽其用,不废光阴”。
旨意下来,众人皆为之不平。这分明是变着法子的磋磨!
妙善却依旧平静接旨,毫无愠色。从此,她夜间的功课又多了一项——编织更多的草鞋。
油灯下,她的身影愈发清瘦,但脊背挺得笔直。
手指常被粗糙的草梗划出口子,她便简单包扎一下,继续编织。
每一双草鞋,她都编得极其认真,仿佛那不是劳役,而是供奉于佛前的虔诚心意。
“愿穿此履者,行走安稳,心向善念。”
她常常一边编织,一边如此默祷,将一份份慈悲愿力,细细编织进那一根根平凡的草梗之中。
无人知晓,在这日复一日的艰苦劳作与虔诚诵念中,在这份甘之如饴的承受,与不动如山的平静中,
妙善公主那颗向佛之心,正被淬炼得越发纯净、越发坚韧、越发光彩熠熠。
那并非惊天动地的神通,却是一种更为深沉、更贴近众生、更能撼动人心的力量——那是慈悲的力量,
是忍辱的力量,是智慧的力量。
这些力量,如同无声涌动的暗流,在她体内积蓄、壮大,终有一日,
将化为照耀世间、涤荡魔障的璀璨佛光,也将成为未来某个时刻,
助她认可之人跨越维度的、最纯粹而强大的“愿力”源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