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阵仗,远非前几次可比。不再是威逼,也不是暗算,更不是姐妹“探访”,而是最正式、最隆重的——王命亲临!
妙善的心微微一沉。
她明白,父王这是动用了最后的手段,以最无可抗拒的“大义”名分,行最后通牒之实。
这不再是家族内部的拉扯,而是君王对臣民、父亲对女儿,最高层级的“命令”与“期盼”。
队伍在山脚下停住,火光映照得半个山坡如同白昼。
高公公独自捧着那卷明黄绢帛,一步步踏上石阶,来到山门之外,阵法边缘。
他不再像以往那般,带着威胁或谄媚,而是面容肃穆,眼神复杂地看着阵内静立如青莲的妙善。
他深吸一口气,展开绢帛,用他那尖细却刻意放缓、带着某种沉重意味的嗓音,朗声宣读:
“王诏曰:”
“王女妙善,朕之幼女,自幼聪慧,性资淑均。然,慕恋空门,舍家国而入荒野,置君父于不顾,弃伦常于山林,朕心甚痛,亦为天下笑。”
“然,念其年幼或为妖僧所惑,或是一时痴迷。更兼太后年高,思孙成疾,每每垂泪,闻者伤心。”
“今,太后寿诞在即,乃举国欢庆、人伦团圆之时。朕,承天景命,抚有四海,亦为人子,为人父。岂能坐视母后伤心,骨肉分离?”
“特此下诏,赦免妙善前愆所有不敬之罪。
以王室之名,正式敕封耶摩山金光寺为‘护国金光禅寺’,妙善为寺主持,享王室供奉,彰我国朝尊佛重道之心。”
“然——”
高公公语气一顿,目光锐利地看向妙善,声音提高,
“太后思孙心切,若寿诞之日,仍不得见,恐忧思过度,损及凤体。此乃人伦大孝,亦是臣子本分。”
“故,命妙善,于太后寿诞前三日,务必回宫 preparatory preparations,于寿诞当日,于万寿殿内,亲自为太后诵经祈福,以全孝道,以安慈心,以慰朕怀!”
“此乃王命,亦是父愿,更是尔身为王室之女,不可推卸之责!若再执意违逆,便是不忠不孝,无君无父!
“届时,朕虽心有不忍,亦不得不以国法、家规论处!这耶摩山……恐亦难保清净!”
“望尔……慎思!慎决!”
诏书宣读完毕,山下一片寂静,唯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山风的呜咽。
所有目光都聚焦,在阵内那道单薄却笔直的身影上。
威逼?利诱?亲情绑架?孝道枷锁?王室认可?最后通牒?
庄王将这所有的一切,混合成了这最后一杯看似甘美、实则穿肠的毒酒,递到了妙善面前。
接受,则前功尽弃,重入牢笼,所谓的“敕封”不过是更高明的囚禁。
拒绝,则彻底站在了,王权与孝道的对立面,将成为天下人口中的“不忠不孝之徒”,耶摩山与金光寺,也必将面临王权的雷霆之怒。
这是阳谋中的阳谋,几乎封死了她所有回避的余地。
高公公紧紧盯着妙善,等待着她的回应。山下数百双眼睛,也都在等待着。
妙善立于阵中,青衫在夜风中微微拂动。
她看着山下那一片象征王权的火光,听着那仍在山谷回荡的、充满“仁慈”与“无奈”的诏书内容,
脸上无悲无喜,清澈的眸光深处,唯有历经魔考、梵钟涤心后的绝对平静,与一丝……淡淡的悲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