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一十二章
“进忠公公,您瞎寻思什么呢?十公主都没瞧见奴才,奴才也没敢上赶着冲去行礼,她哪能莫名其妙就上手揍奴才?”王蟾苦着脸,小心翼翼地对他说道。
“那你让我猜什么?”还好他脑中反应得及时,当即出声问询。
“奴才…奴才只是想开个玩笑,让您猜猜奴才对十公主的印象,如今您看着不太乐意,还是罢了吧,奴才自个儿说,”王蟾勉强挤出一个苦笑,还是如实答道:“奴才觉着十公主漂亮极了,就是天上的仙女也比不上十公主十之一二的美貌,她可是真正的闭月羞花之色啊。”
若是平常有旁人夸赞公主的姣好容颜,他心下定会像偷得一罐蜜浆似的暗暗窃喜。但夸人者偏偏是王蟾,还夸得如此溜须拍马意味十足,叫他听着无由地有些反感甚至恶心。他一咬牙,闭目鄙夷道:“行了,王蟾,你少说两句吧。”
王蟾错愕地望着他,似完全不明白令他恼火的点在哪儿。他睁开双眼见状意识到不对了,急忙补救道:“你在我面前说说也罢,到了永寿宫可千万别横亘在她面前乱拍马屁,她十有八九忍不了这样油嘴滑舌的奴才,会直接命人将你打出去。”
“您怎么知道十公主不喜欢?各宫的主子不都该爱听夸赞么?”王蟾颇有些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执念,当即就质疑道。
“你不信就算了,她欣赏什么样的宫人尽可随你自个儿悟去。”这回他没有再上王蟾的当,轻描淡写就将问题揭了过去。
见从进忠口中撬不出真相,王蟾多少也有些气馁,但他没有完全放弃,灵机一动又大胆道:“奴才还不信了,十公主听到一句不爱听的咋还真能将我俩赶出去!”
嬿婉会赶走吱哇乱叫乱蹦跶的小蟾蜍,但绝不会赶他,甚至还会很愿意和他一道将小蟾蜍提溜出去。他没忍住掩面噗嗤一声大笑起来,目中闪出一丝若有若无的挑衅。
“那你试试,我绝不阻拦你,”他笑吟吟地对王蟾拂手示意道:“我又不怕,横竖我本就不是永寿宫的奴才。”
王蟾蔫了似的晃了晃脑袋,暗想着进忠还真不是自己能够试探得出来的,遂喟叹一声:“行吧,奴才走了,您若是碰见十公主可别忘了在她跟前美言奴才两句。”
王蟾竟还反过来请他美言,这有些出乎他所料,但又想着毕竟是王蟾,倒也符合其秉性。他不动声色地一瞅王蟾,淡然道:“有长进了,知道要在主子跟前挣上脸面了。”
“这还不是全赖进忠公公您教得好么?”王蟾狗腿地讪笑道。
自己似乎把王蟾教坏了,这越发油腔滑调的模样跑到嬿婉跟前还真有可能被她打回来,毕竟她本就不喜太监,还最不喜与他前世的性子相近的太监。全无一丝惶恐,他越想越好笑,甚至还龌龊地想着嬿婉对小蟾蜍大行暴打之举,报那一碗鹤顶红之仇也是合情合理的。
“回去吧,我就不送你了。”他骄矜向王蟾一挑眉,忽然又想起了一事,顺手将桌上搁着的几个白面馍馍递过去:“晚饭用过了吗?要不要带回他坦垫垫饥?”
“奴才晚饭没咋吃,谢谢进忠公公了,奴才走啦!”王蟾眉开眼笑地将馍馍接过去,向他扮了个鬼脸,一溜烟跑了。
乐呵呵的王蟾终于没了影,他把门栓上,在屋内踱了几步,不经意间发觉拜王蟾所赐,自己内心对公主的称呼都变得更亲切了,面上不由得一热。
慈文依据自己日常能感知到的反应,基本确认自己就是遇喜了,但她暂时未和女儿言说,用膳时也尽量忍着避免在她面前露出异状。
遇喜之事势必要先与进忠知会,才有希望在他的帮助下调到适当的宫人。宫中守卫森严,主动去寻进忠定然不可,慈文便一连多日断断续续地往养心殿跑,寄希望于凑巧到皇上哪次刚好让进忠送自己回宫。
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在一日她强忍反酸对皇上微笑着告退时,皇上大手一挥道:“进忠,你送魏佳常在回永寿宫。”
他屡次感觉到慈文的目光似有似无地瞥在自己身上,得了皇上这声令之后明显见得慈文的眉眼松快了些许,他赶紧应了声“嗻”,滴水不漏地将礼数保持到送慈文走出养心殿。
“您是有事找我吧?”走到无人的宫道上,他一抬眼刚好碰上了慈文与自己对视,他顺理成章地问起。
“是,你这孩子很聪明。”慈文的亲切早已不似从前那般使他芒刺在背了,他乖巧地微微颔首待她的下文。
“我应是有身孕了,但还未请太医来诊脉,也还未告知皇上。”慈文一言犹似霹雳雷惊,他愕了半瞬后遽然反应过来,满面粲然地欣喜道:“恭喜…”
恭喜主子?不大合适。恭喜魏佳常在?太过生分。恭喜嬿婉的额娘?他是失心疯了才会这么说。脑中尽是一片连雾卷的朱尘,薰燧似点点乱星般迸溅飞旋,他的手指因颤栗而微微蜷缩起来,嘴唇翕动着却说不出任何合情合理又合他心意的言辞。
“恭喜不出来了?也挺正常,你诚心想唤我,还真蛮难唤的,唤什么都有点儿‘欠’得慌。”他印象中的慈文除去对他惯有的温和以外,相对而言总是稍稍偏近淡然和刻板的,甚至他曾在私下比较过慈文和前世那几个令他心生厌恶的嫔妃,最终得出的结论是她绝对不同于她们,毕竟他是真没有见过不仅不乐意争宠还打心眼里只想关起门来过好自己的日子的主子。而此刻他精准地捕捉到慈文目中一闪而过的狡黠,竟与嬿婉那般地相似。
怪不得嬿婉此生会有这样的性子,隐隐困扰他许久的疑问迎刃而解,他忍俊不禁地打趣道:“您很了解我,后生佩服,至于这个‘恭喜’…意思基本传达到位就可以喽。”
“你很想问我为何不在第一时间把这桩事确认下来,再传至皇上跟前吧?”他对慈文眉眼的打量让慈文稍稍误解了,又笑着出言问他。
她的目中除去与嬿婉相似的灵动外,剩下的似乎是即将再为人母的慈爱和喜悦,他借着与慈文对视的契机拼命地检索着她的心绪,越是细究越是无由地仓惶。
这是一双与嬿婉过于相似的杏眼,若遮去旁的部分,活脱脱就像是她。她是否也会如此渴盼着诞下她自己的儿女,他忽然间有些迷茫,又为自己强占着她的心而羞愧得想要遁逃。
“您是想再待些日子等龙胎稳过了前三月再禀报?还是想凑到下月的万寿节时正好说出,让皇上觉着喜上加喜?”他平复心神,含着笑意问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