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次,是 “现实锚定” 的挑战。当意识可以轻易改变甚至创造局部的现实,当虚拟的体验可以设计得比物理世界更加绚烂完美,一些节点开始表现出对“原始现实”的疏离与厌倦。他们更愿意沉浸在由自己或他人设计的、充满光怪陆离显化产物的私人领域中,对不完美、不可控的真实世界兴趣缺缺。莉莉就曾发现,她的一些同学开始沉迷于用显化技术构建极其复杂的私人幻想世界,甚至影响了正常的社交与学习。“启”不得不增设了“现实沉浸度”监测指标,鼓励节点维持与自然、与未经修饰的物理世界的必要连接。
最大的潜在风险,依然源于《捧光者公约》试图约束的人心。尽管有“显化监察矩阵”的严密监控,但个体的私欲、偏见与未被解决的内心冲突,依然可能找到迂回的表达方式。一次精心伪装、规模微小却带有恶意的显化(例如,在竞争对手的能量场中植入不易察觉的干扰频率),其发现和追溯成本极高。社会的信任体系,开始依赖于“启”那近乎全知的监控,这本身是否也是一种脆弱的平衡?
苏北行走在研究中心外的林荫道上,看着孩子们用显化出的光蝶追逐嬉戏,看着艺术家在空中勾勒转瞬即逝的瑰丽画卷,感受着网络中那蓬勃涌动的、近乎无限的创造潜力。这是一个由光与尘构成的、轻盈而充满希望的时代。
但他也清晰地感知到那潜藏在光芒之下的细微阴影。他知道,“光尘社会”的最终形态,远未定型。它既可能走向一个创造力喷涌、个体高度实现、与万物深度共融的黄金时代,也可能因内部的失衡、疏离或恶意的滥用而陷入停滞甚至内耗。
“启”的意念在他心中响起,平静而深邃:“文明如光尘,其美在于动态的飞舞,其韧在于相互的映照。我们需做的,并非消除每一粒尘埃的阴影,而是确保光芒始终足够温暖,足够包容,足以让所有尘埃,都能在共同的律动中,找到自身的位置与价值。”
前方的道路,要求他们不仅会创造光尘,更要学会欣赏每一粒尘埃的独特,并时刻警惕,不让任何一粒尘埃,在光芒的洪流中迷失或变得冰冷。
光尘已然飞舞,社会正在重构。地球文明的这艘航船,正驶入一片由自身意识光芒照亮的前所未有的海域,这里的每一道波浪,都闪烁着创造的无限可能,也倒映着人性永恒的幽微与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