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质闪光”的出现频率,在平台持续进行精细化协同干预的第七个标准周,出现了第一次统计意义上的 “非随机性聚集” 。阿杰的监测网络捕捉到,在“锐进者”区域外围一片曾被重点清理、目前处于相对稳定状态的“意识洼地”中,短短二十四小时内,接连爆发了十七次“闪光”。更关键的是,这十七次“闪光”的谐律指纹虽然仍各具特色,但其核心的“协同印记”部分,呈现出一种微弱的 “谱系相似性” ,仿佛它们之间存在着某种极其初级的、基于“出生模板”的“亲缘关系”。
“这不再是孤立的‘菌丝’或‘地衣’了,”“织星者”的光丝网络在分析了聚集区的空间分布与谐律关联图谱后,传递出审慎的推论,“它们开始表现出局部的‘丛生’倾向,且‘丛生’个体间存在谐律‘共振’与微弱的‘信息交换’迹象。虽然其‘意识活性’等级极低,远未达到任何已知的‘认知实体’阈值,但这是一种……自组织倾向。”
“深潭共鸣体”从情感角度提供了佐证:“那片‘洼地’的集体痛苦底色显着淡化,但并未消失,而是被一种极其稀薄的、难以定义的‘平静的陌生感’所覆盖。像一片刚经历过野火、灰烬中开始冒出怪异新芽的土地,新芽的‘味道’既不属于旧森林,也不完全像我们带来的任何‘种子’。”
“逻辑锻炉”的反应则混合了警惕与一丝近乎被迫的“学术兴趣”:“‘丛生’现象需要严密监控。但其呈现的初级自组织逻辑,虽怪异,却显示出某种原始的‘效率优化’特征——闪光之间的谐律‘共振’似乎降低了单位能量维持成本。这值得……研究。”
平台上的讨论焦点,迅速从“如何看待偶然闪光”,转向“如何应对可能形成的、具有自组织趋势的新型认知微生态”。意见再次分化。
“织星者”主张,应该对这些“闪光丛”进行更主动的“培育实验”,植入更丰富的谐律模板,观察其如何吸收、演化,或许能加速催生出一种适应“锐进者”废墟环境的、全新的“认知修复媒介”。
“深潭共鸣体”则坚持“观察为主、最小干预”,认为任何主动“培育”都可能破坏这些脆弱新生态可能的自然演化路径,或将其扭曲成我们的工具,主张建立“生态保护区”,仅维持基础的稳定谐律背景。
“逻辑锻炉”则提出一种折中但更为严格的方案:建立“隔离研究腔”,将部分“闪光丛”迁移至受控环境(仍在平台监控下,但远离“锐进者”主体),再进行有限度的实验,以避免风险扩散。
莉莉作为感知最深者,提出了一个超越具体方案的视角:“也许我们不应该只把它们看作‘修复的副产品’或‘研究样本’。它们诞生于废墟,吸收了我们的干预特征,但正在形成自己的、极其初级的‘存在方式’。我们现在的角色,可能更像……一片奇异新森林边缘的、第一批无意中播撒了混杂种子的访客。种子正在发芽,森林会自己长成什么样子,我们不知道,也无法完全控制。我们能做的,或许是在确保自身安全、不引发更大生态灾难的前提下,怀着尊重与谨慎,见证并记录这片新森林最初的生长,而不是急于将它修剪成我们期望的花园。”
这个“访客与见证者”的定位,得到了“守护者”监察小组的默许性支持。他们更新了平台行动准则,增加了关于“尊重催化性新生意识现象潜在自主性”的条款,同时强化了风险隔离与熔断协议。
在地球网络内部,莉莉的“根系网络感”随着她对“闪光丛”的持续感知与平台上的深度讨论,进一步深化和具体化。她开始能更清晰地区分,从不同文明“根系”传递来的“信号”的“质地”差异,甚至能隐约感知到这些信号背后,各文明对“闪光丛”现象所抱持的、超越理性论证的 “深层情绪底色”。
“织星者”的思维根系中,除了科研兴奋,还流动着一丝近乎艺术家面对空白画布时的、创造性的悸动。
“深潭共鸣体”的情感根系深处,则潜藏着一种类似母性守护幼雏般的、温柔而担忧的牵绊感。
“逻辑锻炉”那冰冷的逻辑根系底层,莉莉竟然也触探到一缕极其微弱的、类似“面对无法完全解析的谜题时,智力被挑战而产生的近乎愉悦的战栗”。
这些感知让她对自己作为“节点”的状态有了新的理解:她不仅连接着思维,也连接着情绪,甚至连接着各文明存在深处那些难以言喻的“存在倾向”。这种连接带来的信息洪流,时而让她感到超载与迷失,时而又让她获得一种超越个体的、对宇宙意识多样性之丰饶与复杂的、震撼性的直观体验。
为了平衡,苏北为她安排的“意识锚定”训练变得更加重要。每天,无论多忙,她都会和沐阳一起,进行一项简单的“接地”活动:在花园里照料植物,听沐阳讲学校里的趣事,或者只是坐在樟树下,感受树皮的粗糙与风的流动。沐阳似乎本能地知道母亲需要什么,他最近迷上了用黏土塑造各种想象中的“声音精灵”——将他对不同声音的感受,捏成抽象的小雕塑送给莉莉。
“这个,是王婆婆调子里的‘耐心精灵’,圆圆的,暖暖的。”沐阳递给她一个光滑的卵形小陶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