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内,余烬未散,青砖上还残留着点点猩红焦痕。
风从敞开的大门灌入,卷起几缕灰白尘埃,像是为一场旧时代的落幕送行。
所有族人依旧匍匐在地,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方才那一幕太过震撼——执掌家族多年的二长老凤德庸,竟被一道青莲火焚得神魂俱灭,连轮回的机会都不曾留下。
而那位自归墟归来、传说中的老祖,仅仅一句话,便定人生死,毫无迟疑,也无需解释。
她不是来庇佑的。
她是来立规的。
是来重塑凤家的!
就在众人战栗之际,凤栖梧缓步走下高台。
她的脚步极轻,却每一步落下,都仿佛踩在所有人的心跳之上。
裙裾拂过冰冷石砖,无声无息,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威压。
她停在人群前,目光如电,扫过一张张低垂的脸。
最终,落在两个始终未曾弯下脊梁的身影上。
“你们二人。”她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传遍整个祠堂,“一个不弃同族,一个敢呈真相,皆为凤氏脊梁。”
话音落,空中浮现两枚玉牌,通体莹白,正面雕着展翅神凤,背面铭刻古篆:监察双使。
凤青瑶猛地抬头,瞳孔微缩,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我……我只是个旁支女子,血脉低微,又未入金丹……如何能担此重任?”她声音发紧,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凤栖梧淡淡看她一眼,眸中没有怜悯,也没有施舍,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平静:“在我眼中,唯忠勇可用,无关嫡庶。你若因出身自轻,那才是真正的废物。”
一句话如雷贯耳,震得凤青瑶浑身一颤。
她咬住唇,眼底泛起水光,却硬生生将泪意逼了回去。
从小到大,她活得谨小慎微,只因母亲是外姓婢女,自己便连修炼资源都要靠跪求领取。
可今日,有人告诉她——你的价值,不在于你生在哪里,而在于你做了什么。
这份认可,比任何灵药都更让她心潮翻涌。
另一边,凤云峥缓缓起身,抱拳行礼,声音沉稳:“属下愿为家族清弊除奸,不负老祖所托。”
他虽是庶出,但天赋卓绝,早年因得罪嫡系被压制修为,埋没多年。
今日借势崛起,非但不惊慌失措,反而目光锐利,隐隐有龙腾之势。
凤栖梧微微颔首。
随即,她转身面向全族,袖袍轻扬,一股无形气浪席卷而出,令所有人心神一凛。
“从今往后,凡我凤氏子弟,无论出身,皆可参加‘试灵大典’,择优授功法、赐资源。”她语速不快,字字如钉,“凡有潜力者,不论男女、不分嫡庶,皆可入藏经阁选经,进炼器坊习术,享宗门供奉。”
这话一出,犹如惊雷炸响!
多少寒门子弟梦寐以求的机会,竟被这位老祖一句话彻底放开?
可紧接着,她的语气骤然转冷:“若有长老阻挠——视同叛族,依祖规第三十七条,剔骨除族,神魂永锢归墟。”
死寂。
又是死寂。
几位坐在前排的老资格管事脸色煞白,手心渗出冷汗。
他们手中握着资源分配之权多年,早已形成盘根错节的利益网。
如今这一刀砍下,等于是削他们的根!
但他们谁也不敢出声。
凤德庸的灰烬还在地上。
谁敢做第二个?
就在这片压抑的沉默中,一道柔婉的声音轻轻响起。
“谨遵老祖教诲。”
众人侧目,只见凤婉儿低头跪拜,姿态恭顺至极,眉眼温良,仿佛最听话的嫡女典范。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指甲早已深深掐进掌心,血丝顺着指缝渗出。
凭什么?!
那个贱婢之女生来的野种,也能与我平起平坐?
还封什么监察使?
不过是个女人,竟妄想执掌族权?
等我联系上林家少主,让他亲自来会会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老怪物!
世家规矩,岂是你一人能改的?
她在心里冷笑,面上却愈发柔和,主动上前一步,声音谦卑:“老祖重塑家规,千头万绪,族籍混乱已久,不如由我牵头整理,也好理清血脉脉络,便于日后任用贤才。”
听起来合情合理。
实则,她要的是人事源头——谁是谁的后代,谁欠谁人情,哪些旁支出身却有潜力,哪些长老暗中结党……一旦掌握族谱,便等于握住了整个凤家的命脉。
凤栖梧瞥她一眼,唇角微不可察地勾了一下。
蠢而不自知,最是可悲。
但她并未阻止,只是轻轻点头:“准了。”
凤婉儿心头一喜,以为计谋得逞,连忙俯首领命。
殊不知,那抹笑意里,藏着的是猎人看着猎物踏入陷阱时的漠然。
此时,福伯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走出人群。
这位服侍凤家六代的老管家,双眼浑浊,却在看到那两枚玉牌时,老泪纵横。
他跪倒在地,双手捧起一方蒙尘的木匣,声音哽咽:
“小姐……不,老祖……这些年来,我们丢了太多东西……”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那木匣之上,缠绕着褪色的朱砂符线,封印已裂,却仍透出一丝远古的气息。
而匣中,隐约可见一卷竹简,边缘焦黑,似经烈火焚烧,却又奇迹般保存下来。
上面三个古篆,在昏暗光线下幽幽闪烁——
《凤氏祖训》。
福伯捧着那方木匣,枯瘦的手指微微颤抖,浑浊的眼中泛起血丝。
那卷焦边的竹简静静躺在匣中,像是沉睡了千年的魂魄,终于等到了唤醒它的主人。
凤栖梧缓步上前,素手轻抬,一道无形之力托起木匣,缓缓悬浮至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