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后不远处,夜玄寂的身影终于重新凝聚成形,他踉跄地跟上她的脚步,垂在身侧的宽大袖袍下,正有一滴又一滴浓稠如墨的黑血,不断滴落,悄无声息地渗入脚下焦土。
凤栖梧的步伐不快,却带着一种踏碎山河的韵律,每一步落下,天魔殿废墟的残骸便随之震颤一分。
她赤足踏在滚烫的碎石之上,面色平静得可怕,那双燃着金焰的凤眸里,倒映着前方扭曲崩塌的魔殿,却未曾掀起半点波澜。
夜玄寂紧随其后,他的魂体已是强弩之末,眉心那枚维系着他存在的魂钉正闪烁着不祥的红光,每一次闪烁,都像是在抽取他本就所剩无几的魂力。
他看着她决绝的背影,想开口,喉间却涌上一股腥甜的血气,被他生生咽下。
他知道,现在不是打扰她的时候。
此刻的她,是执掌审判的始祖,而非与他共赴生死的栖梧。
归墟阵地内,劫后余生的众人遥望着那道走向毁灭中心的背影,心脏几乎提到了嗓子眼。
“主上她……”南宫玥捂着胸口,那双能洞悉生机的瞳孔因过度使用而流下两行血泪,她死死盯着魔殿深处,声音细若蚊蚋,却带着不容错辨的惊骇,“里面……里面有……好几颗心在跳。不止一个‘他’。”
不止一个!
这句话如同一块巨石砸入死寂的湖面。
天魔不是孤身一人?
那刚才被凤栖梧一剑斩灭的噬神口,以及那个高坐王座的赤瞳男子,又算什么?
柳青璃没有理会这份新的恐慌,她所有的心神,都集中在了刚刚从尘埃中拾起的那本《古凰录》残卷上。
书卷入手温热,仿佛还残留着先前被烈焰灼烧的余温,但她敏锐地察觉出,这温度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源于书卷内部,一种诡异的、如同活物般的脉动。
“这本书……是活的。”她的指尖在焦黑的封皮上轻轻抚过,声音因极度的震撼而微微发抖,“它在吸收力量……不,它一直在吸收。它吸收历代始祖的血写成,每一任‘失败者’的记忆和不甘,都被刻在了里面!”
她猛地翻开残卷,纸页在她的指尖脆弱得仿佛随时会化为飞灰。
她直接翻到最后一页,那一页空空如也,却在她神念探入的瞬间,赫然浮现出一行以神魂烙印的血色古字。
“献祭者即继承者,唯有自愿赴死者,方可登顶。”
字字诛心!
柳青璃的脸色瞬间煞白。
这哪里是什么功法秘录,这分明是一份延续了万古的诅咒,一个诱导历代始祖自我毁灭的惊天骗局!
与此同时,另一侧的战场上,宋惊鸿正率领着巡天卫清剿着外围四散奔逃的魔物。
一名卫士在追击中脚下被绊,竟从焦黑的土地里刨出了一截森森白骨。
宋惊鸿眸光一凝,沉声下令:“挖!”
随着他一声令下,巡天卫们纷纷动手,片刻之后,所有人都沉默了。
焦土之下,竟埋着数百具凤家族人的遗骸!
他们皆保持着跪姿,面向天魔殿的方向,手中紧握着一柄刺入自己心口的短刃,双眼空洞,脸上凝固着诡异的虔诚与解脱。
“他们……他们是被操控回来自杀的……”一名年轻的卫士声音发颤,几乎握不住手中的兵器。
宋惊鸿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一眼就认出,这些遗骸身上的服饰,正是百年前失踪的那批凤家精英子弟。
他们不是战死,不是被俘,而是在神智被控的情况下,回到这里,亲手终结了自己的生命,成为了滋养这片魔土的养料。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杀意与悲恸,下达了最后的指令:“挖出来,带回祖陵安葬。哪怕只剩一缕骨粉,也是家人。”
就在此时,那面一直悬浮在宋惊鸿身后的战歌残旗,无风自动,猎猎作响。
旗帜上的赤金凤影光芒大盛,竟从破碎的旗面中凝聚出一道模糊的、顶天立地的伟岸人形。
那正是战歌消散前最后的战魂!
他没有回头,只是对着凤栖梧前行的方向,发出一声震彻神魂的低吼:“主上杀敌,我们护灵。”
话音落下,他所化的虚影猛然下沉,化作一道金色光罩,将所有凤家族人的遗骸笼罩其中,隔绝了四周残余魔气的侵蚀。
天魔殿深处,主殿之内。
凤栖梧终于踏入了这片狼藉的核心。
断壁残垣之间,那个赤瞳男子竟还安然无恙地坐在那张由骸骨铸成的王座上,他身上的衣袍虽有破损,但神情却不见丝毫狼狈,反而带着一丝病态的兴奋与玩味。
他看着缓步走来的凤栖梧,发出一声轻笑,那笑声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说不出的诡异。
“你以为你在反抗命运?其实你只是完成了最后一环。”他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像在欣赏一件即将完成的完美艺术品,“愤怒的始祖,才是最完美的祭品。”
他缓缓张开双臂,在他身后,空间扭曲,竟浮现出九道模糊不清、却同样身披凤羽华服的女性身影。
她们的容貌与凤栖梧有几分相似,但眼中却空洞无神,充满了悲悯与认命。
“看看她们,”赤瞳男子指向那些虚影,语气带着一种悲天悯人的虚伪,“你的前任们,九位始祖的残魂。她们都选择了牺牲自己,以身补天,封印天魔,为何你偏要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