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天崩地裂的巨响,而是一场席卷万界的、无声的坍塌。
仿佛支撑着天地法则的某根弦,在绷紧到极致后,被悍然斩断!
嗡——
倒影祭坛上空,那张刚刚稳定下来的“信之网”剧烈地颤抖起来,光芒忽明忽暗,其上流转的亿万记忆星点,竟有成片成片的区域瞬间黯淡下去!
塔顶之上,一直盘坐的南宫玥猛地睁开双眼,手中的占卜龟甲“咔嚓”一声,竟在原有的裂痕旁,又迸开一道触目惊心的新纹!
她喉头一甜,一口心血抑制不住地喷洒在龟甲之上,眼中满是骇然与难以置信。
“不好!”她声音凄厉,带着前所未有的急切,“始祖!‘记得’与‘遗忘’的法则天平失衡了!您将伪神本源以‘铭记’为笼强行囚禁,相当于将世间所有的‘正向记忆’凝聚于一点,抽空了其他区域的法则根基!边境三州……已经开始出现‘逆溯之境’了!”
“什么?!”一旁负责护法的阿骨打脸色大变。
“活人记忆倒退,身躯随之回溯,壮汉转眼变少年,少年眨眼成婴孩!”南宫玥的语速快得几乎咬到舌头,“而那些刚刚死去、执念未消的尸身,会因为‘遗忘’法则的暴乱,重新睁开眼睛,遵循着最后的本能,呼喊着亲人的名字!若不立刻稳固信之网,不出三日,整个北域都将沦为一片过去与现在交织、生死颠倒的记忆乱流坟场!”
话音未落,塔顶另一侧,负责维系信之网运转的柳青璃已然有了动作。
她脸色苍白如雪,但眼神却异常坚定。
她没有慌乱,而是十指翻飞,结出繁复法印,引动那扎根于祭坛核心的涅盘神树根系,向着更深、更广的地脉疯狂蔓延!
随着根系的深入,她清晰地感知到,那些刚刚降生的“逆溯”婴孩体内,竟自发地流转着一丝丝微弱却纯净的信念之力。
这些力量,正在本能地、笨拙地修补着他们脑海中断裂的记忆丝线。
柳青璃心中猛然一震,一个念头如闪电般划过识海。
原来……始祖赐予的“不忘”真意,并非单纯用来对抗谎言的工具,它本身,就是一种活的、可以代代传承的记忆烙印!
“我明白了!”
柳青璃双目陡然圆睁,再无半分犹豫,猛地咬破舌尖,一口蕴含着她毕生医道感悟与生命本源的精血,喷薄而出,尽数洒在身前的共鸣阵眼之上!
“信我者,念我名!传我道,诵我训!”
她清叱一声,将那残缺的《始祖训》篇章,以自身精血为引,化作一道道蕴含着生命律动的浩荡音浪,顺着刚刚铺开的地脉网络,朝着最遥远的边陲村落,疯狂传递!
“趁着那些初生婴孩的识海纯净如白纸,趁着‘不忘’的烙印还能与他们共鸣,必须让更多的人,重新‘念起来’!”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断龙峡。
此处地势险峻,一线天光,是押送首批觉醒信徒返回凤氏主脉的必经之路。
宋惊鸿率领的残军正行至峡谷最窄处,周围的空气却毫无征兆地变得粘稠起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雾自两侧崖壁的缝隙中滚滚涌出,瞬间将整支队伍吞噬!
“结阵!戒备!”宋惊鸿暴喝一声,那柄饱饮战魂煞气的骨刀横于胸前,猩红的眸子在黑暗中亮得骇人。
数十道模糊的身影,踏着虚空,从黑雾中缓缓走出。
他们身上穿着早已被淘汰的“裁决使”残破法袍,为首之人身材高大,声音嘶哑,带着一种被洗脑后的狂热与怨毒:“宋惊鸿!还有你们这些被蒙蔽的蠢货!回头是岸吧!凤栖梧才是真正的万劫之源,她用谎言窃取信仰,当年更是屠尽三百仙门只为独揽大权!你们都被她洗脑了!”
被押送的觉醒者们闻言,脸上刚刚恢复的血色再次褪去,眼中流露出挣扎与恐惧。
宋惊鸿冷漠地扫过那群裁决使,脸上没有一丝波澜。
他忽然抬起左手,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一把撕开了自己左胸处的衣襟!
“嗤啦——”
一声裂帛脆响,一副令人头皮发麻的景象暴露在众人眼前。
一道自锁骨贯穿至腰腹、几乎将他劈成两半的狰狞旧伤,如同一条蜈蚣般盘踞在他的胸膛上。
那伤口周围的皮肉至今仍泛着淡淡的魔气黑纹,显然是某种不可逆的法则之伤。
“三百年前,魔潮夜袭,我只是凤家外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巡逻小卒。”宋惊鸿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却如重锤般敲在每个人的心上,“这一刀,是魔君亲手所赐,是她……从王座上走下来,用自己的神血,替我这个无名小卒挡下的。”
他猩红的眸子死死盯着为首的裁决使:“你,说她是暴君?”
那裁决使一时语塞。
“那你告诉我,”宋惊鸿一字一顿,声音陡然拔高,“哪个暴君,会为了救一个蝼蚁,而玷污自己的神体?!”
话音未落,他猛地将那柄骨刀狠狠插入地面!
“嗡!”
大地轰鸣,无数战死的凤氏英魂仿佛受到了感召,自刀身中冲出,化作一道道模糊的虚影,护卫在队伍周围,发出震天的咆哮!
“今日,我不杀你们,因为你们也是受害者。”宋惊鸿的声音冷得像冰,“但谁敢再污她名,我就让他亲眼看看——什么叫死都不肯倒下的忠!”
地底深处,倒影祭坛。
阿骨打手持一块地脉罗盘的残片,正艰难地感应着那“遗忘之隙”逸散出的最后一丝气息。
他的额头布满冷汗,最终,罗盘指针猛地一颤,死死地指向了一个他做梦也想不到的位置。
“初代凤祖……立誓之地的地底投影点……”他喃喃自语,眼中先是茫然,随即被滔天的怒火所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