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无尽的黑暗与死寂,仿佛一头贪婪的巨兽,甫一接触,便疯狂吞噬着凤栖梧周身缭绕的金色神焰。
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熄灭,直至最后一丝神性光辉被彻底剥离,仿佛她从高高在上的始祖,瞬间被打落成一个手无寸铁的凡人。
她悬浮于一片无垠的虚空之中,没有上下,没有四方。
脚下,是亿万片枯叶般的记忆残片,缓缓旋转,汇成一片望不见尽头的海洋。
每一片残片之上,都烙印着一句对她的污蔑与诅咒,散发着刺骨的怨毒与冰冷的恶意。
“凤栖梧弑亲夺位,天理不容!”
“此女天性嗜血,曾以万童心血祭炼魔剑!”
“荒古暴君,为求永生,不惜引发灭世瘟疫,罪该万死!”
一句句,一声声,不是尖叫,也非怒吼,而是一种比法则更根深蒂固的“定论”,仿佛这便是世间唯一的真理。
然而,立于这万古污名中央的凤栖梧,脸上却没有半分怒意。
她甚至连眉梢都未曾挑动一下,只是那双幽深如古井的凤眸中,掠过一丝近乎怜悯的嘲弄。
她缓缓伸出纤长的手指,轻点向离她最近的一片记忆碎片。
那碎片上,正用血色大字刻着“弑兄”二字。
“你说我杀兄?”她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回荡在这片绝对死寂的虚空中,“可你为何不将后半段也一并写进去?那夜,我兄长误中域外天魔至毒,神魂即将被侵蚀殆尽,是我亲手割去自己半颗凤凰心髓,以神血为引,为他续命三千年。这件事,你怎么忘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那片血色碎片竟如被烙铁烫到一般,剧烈地一颤!
其上“弑兄”二字疯狂扭曲,下方竟硬生生浮现出一行被强行抹去、几乎看不清的模糊小字:“……兄中毒深,始祖剜心以饲……后人篡改,史料不存……”
凤栖梧收回手指,看也未再看那碎片一眼,径直向前踏出一步。
随着她的前行,周围无数的记忆碎片仿佛被激怒的蜂群,瞬间暴动!
它们化作一道道浓郁的黑雾,带着足以撕裂神魂的怨念,从四面八方朝她猛扑而来!
“滚出这里!”
“你不配存在!”
“谎言即是真实!”
黑雾中,传来亿万生灵混合而成的咆哮,那是被集体愧疚与自我欺骗喂养壮大的恐惧幻象。
凤栖梧不闪不避,任由那冰冷刺骨的黑雾将她层层缠绕。
就在黑雾即将侵入她神魂的刹那,她朱唇轻启,一段无比古老、却又带着无尽温柔的歌谣,自她口中缓缓吟出。
正是那首曾在荒古时代,哄着第一批幼凤入睡的摇篮曲。
歌声没有半分杀伐之气,却仿佛拥有着穿透万古时空的魔力。
它不是武器,而是钥匙,一把能够唤醒最深层记忆的钥匙。
嗡——
歌声所至,那些狰狞咆哮的黑雾竟在瞬间凝滞,扭曲,继而在一阵无声的尖啸中,轰然崩解!
它们并非被摧毁,而是被还原成了最本真的情绪——恐惧。
凤栖梧沐浴在歌声中,黑发无风自动,眼神冷冽如刀:“你们怕的,从来不是我杀人。你们怕的,是自己曾经受过的恩惠;你们怕的,是自己那颗早已麻木的、忘恩负义的心。”
话语如惊雷,炸响在这片心狱的每一个角落。
她继续前行,所过之处,所有攻击她的污名碎片尽皆退散。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一座顶天立地的巨大石碑,自虚无中缓缓浮现。
石碑通体漆黑,其上以神金浇筑着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历史定谳!
每一个字都流转着磅礴的法则之力,镇压着这片空间的一切,这,正是“遗忘之隙”的核心封印!
凤栖梧停下脚步,眸光淡漠地注视着那座石碑。
她翻手间,那本在归墟戒药池中浸润了忘忧草精华的《实录稿》,已然出现在她掌心。
此刻的书稿,纸页已呈现出通透的淡金色,仿佛一件琉璃艺术品。
她将《实录稿》悬于空中,随即并指为剑,毫不犹豫地在自己白皙的掌心划开一道口子。
殷红中带着点点金芒的神血,滴答落下,精准地溅落在书稿的纸面之上。
刹那间,整本书稿燃起熊熊的金色火焰!
火焰之中,不再是文字,而是浮现出无数如走马灯般流转的真实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