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的地脉血砂甫一接触到那古老的凤族秘文,便如活物般瞬间渗入石碑的每一道刻痕。
霎时间,那些原本黯淡的字迹仿佛被注入了滚烫的鲜血,一道道亮起,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着残缺的边缘蔓延、生长,在虚空中勾勒出原本完整的碑文形态!
阿骨打双目圆睁,一字一句地将那虚空中浮现的完整铭文念了出来,声音因极度的震惊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吾妹凤明凰,自愿承始祖之名,代祀于世,以赎凤栖梧弑亲之罪。若其魂归,当以吾身为祭,永闭归墟之门。”
这短短几行字,犹如一道九天神雷,狠狠劈在阿骨打的识海之中。
他脸色瞬间惨白,踉跄着后退一步,险些跌倒。
“错了……全都错了!”他骇然失声,“这根本不是纪念碑,这是封印仪式的核心阵眼!这凤明凰……她竟是将自己炼成了一个‘活祭锚点’!”
他猛然想通了其中最恐怖的关节,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以自身为祭,承载污名,只要这世间还有生灵相信始祖是弑亲的恶人,只要这份扭曲的信仰香火不断,这个由她血肉灵魂构筑的结界就不会被真正打破!她的存在,就是为了给老祖宗定罪,用自己的永世不得超生,来锁死老祖宗归来的路!”
与此同时,归墟戒的另一处静室中,一直昏睡的南宫玥猛地从床榻上坐起,浑身香汗淋漓,仿佛刚从最深的噩梦中挣脱。
她大口喘息着,眼中还残留着未散尽的惊恐与悲戚。
就在刚才,她的灵识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坠入了一段被时光尘封的记忆碎片。
那是在一座威严而空旷的神殿里,年幼的凤明凰跪在冰冷的地面上,小小的身躯不住地颤抖。
她双手捧着一个盛着漆黑毒药的玉碗,泪水如断线的珍珠,滚滚滑落。
殿堂的光影里,站着她最敬爱、最崇拜的姐姐,凤栖梧。
而在另一侧的阴影中,则立着数道模糊却散发着无上威严的身影,其中一人,正是当年凤栖梧最信任的首席弟子。
她听见年幼的凤明凰哭着说:“姐……你说过要护佑万界众生……可他们……他们都怕你太强,怕你有一天会失控。只要你‘死’一次,只要大家看到你也会陨落,他们就能安心地活下去……”
稚嫩的声音充满了被逼迫的绝望与心碎。
紧接着,那个站在阴影里的首席弟子,用一种温和却不带丝毫感情的语调,低声对凤明凰补充道:“小师叔,您是始祖最疼爱的妹妹,只有您递过去的这杯酒,她才会毫不设防地喝下。这是为了天下苍生,也是为了让她从无尽的重压中解脱。请放心,待她真正陨落,我们会以她的名义,另立新神,延续她的荣光。”
画面在此戛然而止。
南宫玥猛地捂住胸口,眼中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她颤抖着,用尽全身力气才挤出一句话:“她不是背叛……她根本不是自愿的……她是被骗去当了那块封死姐姐归路的、替罪的第一块砖!”
另一边,医修柳青璃正全神贯注地研究着那枚从斗笠人身上遗落的“谢罪玉简”。
她敏锐地察觉到,这玉简的材质非同寻常,竟是来自凤族禁地“泣血崖”的血魂玉,唯有凤族最纯正的直系血脉,才能以自身心头血激活其上的隐藏讯息。
她指尖一弹,一滴碧绿如翡的忘忧草液精准地滴落在玉简之上。
草液迅速渗透,玉简表面原本光滑如镜的区域,缓缓浮现出一行以神魂之力烙印的、充满了挣扎与痛苦的隐藏字迹:
“明凰已疯,执念化障,日夜受伪信灼魂之苦。我知罪,却不敢停,亦不能停。唯有此计功成,方能换一线生机……”
落款,赫然是当年那位与凤明凰结为道侣,后来却销声匿迹的男人之名。
柳青璃的脸色一瞬间变得冰冷无比。
她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彻骨的寒意:“原来如此,连忏悔都是一场精心设计的表演。这封玉简,不是写给谁看的,而是他留给自己的心理安慰,或者说……是留给某个幕后存在的投名状。真正的操控者,一直都在云端之上,冷眼看着这场持续了万年的大戏。”
所有的线索,如百川归海,最终汇集到了凤栖梧的面前。
她静静地坐在涅盘神树之下,那株曾因她归来而复苏的通天神木,此刻正无声地垂下万千枝条,仿佛在安抚着它的主人。
凤栖梧的手中,正摩挲着那片从斗笠人身上撕下的、带着焚心印的旧袍残片。
布料的触感,依旧熟悉得让她心底发冷。
良久,在一片死寂之中,她终于开口了。
声音出奇的平静,平静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