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自神界废墟深处乍泄的幽光,仿佛一滴墨落入清水,在无形的因果之海中晕开了一圈诡谲的涟漪。
它并非是光,而是某种规则被撬动时,从世界底层泄露出的、不应存在的“真实”。
几乎在同一时刻,凤家祖地最深处,正盘膝于祖脉龙首之上,梳理着整片大陆地气的阿骨打猛然睁开了双眼。
他那张憨厚朴实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惊疑不定的神色。
“嗯?”
他雄壮的身躯微微一震,感知如蛛网般深入地底。
在他的灵识中,十二根深深扎根于归墟裂隙边缘、用以镇压万古怨气的“锁魂链”,竟在此刻发出了极其微弱、却又同源的嗡鸣。
那不是被外力冲击的警示,而是……共鸣。
像是钥匙找到了远在天边的锁孔。
阿骨打不敢怠慢,身形一晃,已出现在祖陵殿外,对着那扇被踹得粉碎、只剩下门框的大门残骸,恭敬地单膝跪地。
“启禀老祖!”他的声音沉闷如鼓,“属下方才感应到,当年随您一同镇压归墟的十二根锁魂链,有反向震动的迹象!其源头,似乎来自神界屏障之外!”
殿内,那踹碎自家大门后,便好整以暇重新坐回宝座的凤栖梧,闻言只是将把玩着归墟戒的纤手微微一顿。
她凤眸微抬,那双看透万古的眼瞳里掠过一丝玩味,仿佛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
“我们自己设下的封印,在从里面震动?”她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这是有人被关久了,想从里面敲门出来?”
“倒是有胆。”
夜,渐深。
凤家禁地,引梦阁内。
南宫玥蜷缩在由星辰纱织成的软榻上,早已沉入梦境。
身为因果预知者,她的梦境从不属于自己,而是天机碎片的倒影。
今夜的梦,格外深邃而诡异。
她发现自己正行走在一条无限延伸的镜廊之中,两侧的镜面并非映照出她的模样,而是一幕幕不同时代的凤家祖陵。
有的古朴苍茫,有的战火纷飞,有的万仙来朝。
她一路前行,穿过无数岁月的光影片段,最终停在了镜廊的尽头。
那里没有镜子,只有一扇紧闭的、巨大无比的青铜古门。
门前,静静地站着一个身披黑袍的孤寂背影。
那背影,与终日侍立于老祖身侧的夜玄寂有着七分相似,同样的冷肃,同样的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
然而,就在南宫玥试图看清他面容的刹那,那人缓缓转过头来。
他没有脸。
或者说,他的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三只缓缓睁开的、宛如血色漩涡般的竖瞳!
“啊!”
南宫玥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猛地从梦中惊醒,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衣衫。
她大口喘着气,心跳如擂鼓,那三只血瞳带来的恐怖威压,仿佛还烙印在她的神魂深处。
她下意识地望向窗外,心头猛地一紧。
只见静谧的月色下,夜玄寂正独自立于一棵枯荣交替的古树前,负手凝望着漫天星斗。
一缕极淡的、只有南宫玥这种灵觉敏锐之人才得以窥见的紫色鬼火,正在他指尖若隐若现地燃烧、熄灭。
他的气息比往日更加幽沉,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寒潭。
南宫玥挣扎着起身,强忍着神魂的悸动,走到他身后数步之遥,轻声道:“尊上……”
她不敢直言梦中所见的恐怖景象,生怕触动什么禁忌,只得用最委婉的方式传递信息:“方才入梦,我……我见到了那扇门。门后的存在……它好像……认得您。”
夜玄寂没有回头。
他指尖的紫色鬼火骤然一凝,化为虚无。
良久,他才用一种不带任何感情、仿佛陈述事实的语调,低声自语。
“它不该活着。”
翌日,祖陵议事殿。
被踹掉大门的殿堂显得格外空旷,冷风长驱直入,却吹不散殿内凝重的气氛。
凤家如今的核心成员——柳青璃、宋惊鸿、阿骨打、南宫玥四人,分列两侧,神情肃穆。
凤栖梧端坐于主位之上,神色淡然,仿佛昨夜的一切波澜都未曾发生。
她扫视了一圈自己的左膀右臂,缓缓开口,声音清冷而霸道:“我家门槛,昨夜已有人踩过。礼尚往来,今日,也该轮到我去看看,是谁不知死活,敢在我家墙外挖坑了。”
话音未落,她抬起右手,指间的归墟戒光华一闪。
一面直径三尺、通体由不知名古铜铸造、镜面幽暗深邃的圆镜,凭空浮现在大殿中央。
“照冥鉴。”
凤栖梧屈指一弹,一滴金色的神血落入镜面。
嗡——!
古镜发出一声悠长的嗡鸣,幽暗的镜面瞬间亮起,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擦去了万古的尘埃。
画面随之浮现,初始模糊不清,继而迅速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