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的深渊里,那座倒悬的喜堂是如此真实,猩红的绸缎如凝固的血瀑,高悬的喜烛燃烧着幽绿的鬼火,映照着堂中并肩而坐的两个身影。
一个,凤袍加身,是她追随了半生的始祖。
而另一个……南宫玥的目光死死钉在那一截自红盖头下露出的玄色衣袍上,那熟悉的暗金纹路,那冰冷孤寂的气息,分明属于鬼帝夜玄寂!
一声惊悸的尖叫撕裂了梦境,南宫玥猛地从榻上弹坐而起,冷汗浸透了她的衣衫,心跳如擂鼓般狂乱。
这不是预知,这是……法则层面的回响!
还未等她平复呼吸,一股更为宏大的、发自九幽之地的恐慌气息便席卷了整个凤家祖陵。
“报——!”
一名负责监察幽冥通道的凤家弟子连滚带爬地冲入广场,脸色煞白如纸,声音因极度的恐惧而变调:“老祖!九幽……九幽出大事了!黄泉河水倒灌三千里,冲垮了奈何桥!镇守轮回殿的十殿阎罗金身齐齐开裂,判官笔……判官笔自断其锋!”
一语激起千层浪!
在场的众人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九幽冥府乃独立于三界之外的秩序之地,万古不变,如今竟发生如此颠覆性的异变,简直闻所未闻!
“不止!”阿骨打魁梧的身形再次从地底钻出,这一次他脸上不再是凝重,而是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困惑与惊悚,“老祖,祖脉传来感应,地底最深处……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敲门。那节奏,不急不缓,三轻一重……和、和夜尊平日里无意识叩击剑柄的节奏,一模一样!”
所有人的目光,“唰”地一下,齐齐聚焦在了广场角落那个始终沉默不语的身影上。
夜玄寂依旧静立如山,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但南宫玥却敏锐地捕捉到,在他那身玄色帝袍之下,左胸口的位置,一缕微不可察的紫黑色雾气正盘旋不散,与九幽之地传来的那股混乱气息遥相呼应。
她顾不得礼数,一个闪身出现在凤栖梧面前,急切道:“老祖!我刚刚入梦探查,发现一股不属于任何纪元的‘旧魂力’正在冲击轮回殿的根基!那股力量的波动频率……与夜尊心口旧伤溢散出的气息,完全一致!”
三条线索,最终都指向了同一个人。
夜玄寂。
空气仿佛凝固了。
柳青璃等人看向夜玄寂的眼神,瞬间变得复杂而警惕。
这个神秘莫测的鬼帝,究竟是何来历?
为何他的存在,竟能引动整个冥府的根基?
然而,凤栖梧的反应却再次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她没有质问,没有探究,甚至连一丝惊讶都未曾流露。
她只是静静地看了夜玄寂一眼,那眼神深邃如亘古星空,仿佛早已洞悉一切。
“跟我来。”
她转身,朝着祖陵深处那株通天彻地的涅盘神树走去。
夜玄寂沉默地跟上,每一步都踩得异常沉重。
涅盘树下,光华流转,生机盎然。
凤栖梧停下脚步,转过身,一言不发。
她缓缓抬起手,那只纤白如玉的手掌,轻柔而坚定地贴上了夜玄寂的左胸,恰好覆盖住那道传闻中无人能愈的旧伤。
夜玄寂身躯猛地一僵,那双深紫色的眸子里,第一次流露出了近似于无措的情绪。
凤栖梧没有理会他的反应,指间的归墟戒微光一闪。
一股温润而浩瀚的力量,顺着她的掌心,悄然渡入夜玄寂体内。
刹那间,一段被尘封了万古的记忆碎片,如画卷般在夜玄寂的脑海中轰然展开!
那是陨神之战的末期,血染九天,陨落如雨。
画面中,年轻的始祖凤栖梧浑身是血,神魂濒临破碎,被无数域外天魔重重围困。
就在她即将被彻底吞噬的瞬间,一名身穿破烂黑袍、面目模糊的无名鬼修,悍不畏死地冲入重围。
他一把抱起重伤的她,以自身孱弱的鬼体,硬生生扛住了毁天灭地的攻击。
他的身躯在寸寸消融,神魂在烈焰中燃烧。
可他却笑了,笑得那般释然。
他用尽最后的力量,以自身全部精魄为引,指尖划破虚空,激活了一道早已被天地遗忘的禁忌秘术——【代命锁魂】!
“以我之名,抹于生死。以我之魂,代汝一线生机……始祖……别回头……”
那声音沙哑而卑微,充满了无尽的眷恋与决绝。
“……我不配……进您家门。”
随着最后一字落下,他的身形彻底化作飞灰,其存在的痕迹被法则之力从三界六道、生死簿中,干干净净地抹去!
他用永恒的虚无,为她换来了一线遁走归墟的生机。
记忆的洪流冲垮了万年的伪装,夜玄寂猛地后退一步,痛苦地闭上了眼。
再睁开时,那双紫眸中已是一片翻涌的血海。
他沉默了良久,久到仿佛过了一个世纪,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沙哑得如同两块顽石在摩擦。
“……我不是人。”
他摊开手掌,一簇幽紫色的鬼火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