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暗并非死寂,反而充满了某种粘稠而活泛的意志,仿佛一头潜伏在深渊中的巨兽,缓缓张开了觊觎的巨口。
次日清晨,天光乍亮,凤家祖陵内的阴寒却未有丝毫消退。
首席祭司柳青璃跪坐于涅盘神树下,她面前的启明灯,一夜之间,已无故熄灭了三次。
每一次重燃,灯芯都会爆出一团微弱的火星,旋即再度归于沉寂。
“以我之血,奉请光明!”
柳青璃面沉如水,指尖划破掌心,一滴蕴含着精纯灵力的心头血滴入灯油。
这一次,灯焰终于被强行点燃,却不再是往日那纯净温暖的乳白色,而是化作了一片诡异至极的暗红。
光芒摇曳,投射在神树斑驳的树干上,映出的,却不再是柳青璃自己的影子。
那是一副令人毛骨悚然的画面。
十三名稚气未脱的剑奴,正神情木然地跪拜于一座全然陌生的古朴祭坛之前。
祭坛之上,黑雾缭绕,隐约可见一尊模糊的神像,散发着与“归源体”如出一辙的贪婪与扭曲。
柳青璃脸色煞白,立刻将此异象上报。
地脉师阿骨打匆匆赶来,仅看了一眼那暗红灯影,便用他那沙哑的嗓音给出了结论:“是‘分祠夺运’!有人在用我们失落的族名残迹为根基,在某个我们无法感知的空间罅隙中,伪造了一座‘分支宗庙’!他们在试图截流、分薄我凤家本宗的气运!”
消息一出,众人皆惊。
这比直接攻击祖陵更为阴毒,这是在从根源上腐蚀整个家族的未来!
南宫玥强忍着识海的刺痛,主动请缨:“我入梦去追溯那座伪庙的坐标!”
她双目一闭,神魂瞬间离体,循着那丝残留在启明灯中的诡异气息逆流而上。
然而,她的神识刚刚触碰到那片朦胧的黑雾,一股浩瀚如海、却又温柔似水的意志便将她轻轻拦下。
那意志没有丝毫攻击性,反而像一位慈祥的长者,在她的识海深处温柔低语:
“孩子,回来吧……你也曾是凤家的女儿啊,流淌着同样高贵的血脉。为何要执迷不悟,去认一个抛弃了你们千年、早已魂飞魄散的死人做祖宗?”
这声音充满了蛊惑与怜悯,仿佛在陈述一个天经地义的事实。
南宫玥心神剧震,猛然从入梦状态中惊醒!
她骇然发现,在自己的识海之中,竟不知何时多出了一道淡金色的命线,那命线的轨迹、色泽、乃至因果牵连,竟与凤家典籍中记载的一位五百年前因寿元耗尽而仙逝的旁支长老,完全重合!
敌人不仅在伪造血脉,更在篡改因果,重塑记忆!
如果不是始祖归来,以无上神威镇压了此地气运,恐怕她自己都会在不知不觉中,相信自己是那位长老的后裔,从而对凤栖梧这位“外来者”产生本能的排斥与敌意!
“欺人太甚!”战魂统领宋惊鸿勃然大怒,一身杀气几乎凝为实质,“始祖,请下令!我即刻带人,将所有与那伪庙气运有所牵连的可疑支脉,全部……铲除!”
宁可错杀,不可放过!这是最直接,也是最有效的办法。
然而,端坐于归墟戒混沌青莲之上的凤栖梧,却只是缓缓睁开了双眼。
她的目光平静无波,仿佛在看一群为了一捧尘土而争执不休的稚童。
她没有回应宋惊鸿的请战,只是指尖在虚空中轻轻一捻。
一卷散发着无尽苍古气息的泛黄帛书,便凭空出现在她手中。
帛书之上,没有名字,只有一股斩断万物、剥离因果的绝对法则之力在流转。
这,是荒古时代,她用来处置叛族的专用典籍——《断契录》。
“一群连自己祖宗都敢认错的蠢货,还不配让我的战魂为他们染血。”
凤栖梧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淡漠与威严,清晰地响在每一个人的脑海中。
“既敢冒认我的血脉,享我凤家气运,那便让他们亲身体验一番,什么叫做……剔骨还父,削名归尘。”
柳青璃心领神会,立刻躬身领命:“谨遵始祖法旨!”
当日,一场史无前例的“断契大典”,在凤家祖陵前正式开启。
柳青璃奉始祖之命,以启明灯为引,点燃了九支采自幽冥鬼域的冥烛,在祖陵正门前布下了一座宏大的“辨魂阵”。
法旨传遍凤家所有内外支脉:凡心中坦荡、确认自身血脉纯净者,可不理会;凡自觉近期修为异常、心神不宁、或曾参与过任何非本宗祭祀者,皆需在三日内,主动踏入阵中,接受血脉验证,以涤荡邪祟,否则后果自负。
此令一出,人心惶惶。
起初两日,无人响应。
那些被种下异心,或是真正参与了伪庙祭祀的族人,都抱着侥幸心理,认为只要自己不站出来,谁也发现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