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被梦境反噬的弟子在地上痉挛抽搐，额上裂纹密布，仿佛一件即将破碎的瓷器。
他识海中的虚假记忆，在血脉本源的真实烙印面前，被碾得粉碎，两种截然不同的认知相互冲撞，几乎要将他的神魂撕裂。
凤栖梧的目光并未在他身上停留超过一息，而是转向了南宫玥。
南宫玥双目紧闭，脸色微微发白，她的神念化作万千无形的丝线，探入每一个陷入梦境的族人识海。
这并非窥探，而是追踪。
追踪那股被“明心熏香”植入的、不属于凤族血脉的异种精神烙印的源头。
“始祖，”她轻声开口，声音空灵而飘忽，仿佛来自梦境的彼端，“所有受影响的族人，他们的意识波动都像被一根无形的线牵引着，最终汇聚于北方三十里外的一座废弃观星台。”
“观星台？”阿骨打眉头一皱，“那是凤昭明当年最爱去的地方，说是能更清晰地观测天象，为族群推演气运。自他……之后，那里便彻底荒废了。”
“恐怕不是为了看星星那么简单。”凤栖梧冷笑一声。
阿骨打瞬间明悟，他双手猛然按向地面，浑厚的地脉之气如巨龙翻身，沉入大地深处。
“我明白了！观星台之下，必有阵眼！一种能将单一意识无限放大，扩散至千万人识海的‘共感阵眼’！难怪他们能如此精准地对核心弟子下蛊，对整个大陆的书院进行精神污染！”
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我现在就调动祖地龙脉，将那片区域暂时封锁！他们休想再通过阵眼发动集体催眠，或销毁证据！”
地气涌动，无形的枷锁已然跨越三十里，将那座孤零零的观星台连同其下的秘密，牢牢锁死。
处置完这一切，场中再次陷入一种诡异的死寂。
敌人用心之歹毒，布局之深远，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感到一阵阵后怕。
他们对抗的，早已不是一两个叛徒，而是一个盘踞了万年，以篡改记忆、颠倒黑白为武器的庞大阴影。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夜玄寂缓步走到凤栖梧身侧。
他那双仿佛蕴藏着无尽幽冥的眼眸，此刻却映着她清冷的侧影，带着一丝罕见的、不属于鬼帝的温度。
“那天，”他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仿佛在讲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旧事，“你神格碎裂，坠入归墟，我拼着魂体崩解，截下了你一缕即将湮灭的残魂，藏于我的魂核之中。”
凤栖梧的身体微不可察地一僵。
“我游走万界，是为寻你归来。”夜玄寂的目光落在她手腕的归墟戒上，“而那批最早开始篡改历史的人……他们不是在你陨落之后才动手，而是从你‘死亡’那一刻起，就开始了准备。”
他摊开手掌，掌心静静躺着一枚漆黑如墨的鳞片，只有指甲盖大小，上面却残留着一丝微弱到极致，却又无比熟悉的凤炎气息。
那是她本命翎羽上，用于护持神魂的鳞甲残骸。
“我找到这枚残片时，它正被司空云那些人封在一座‘镇魂坛’下，用以镇压你的神性，防止你哪怕有一丝复苏的可能。”夜玄寂握紧手掌，那枚鳞片在他指间化为齑粉。
他看着她，一字一句，道出了那个最残酷的真相。
“他们怕的不是你活着，是你记得。”
是你记得真相，记得背叛，记得荣耀，记得属于始祖的一切。
只要你还记得，他们编织的万年谎言，就永远有被戳破的一天。
凤栖梧久久不语。
那双睥睨万古的金眸中，第一次泛起了无人能懂的波澜。
她并非动容于他的付出，而是被那句“怕你记得”所触动。
原来，她存在的本身，她脑海中那浩如烟海的记忆，就是对敌人最致命的武器。
良久，她缓缓抬起手，在无数或惊疑、或担忧的目光中，轻轻一点眉心。
归墟戒幽光一闪，一本古朴厚重，通体由不知名神木制成的典籍，凭空出现在她手中。
正是那本被认为已经失窃烧毁的——《幼凤启蒙录》真本！
全场死寂。
柳青璃等人先是愕然，随即狂喜！
原来始祖早有准备，被烧的……根本就是个幌子！
凤栖梧托着那本真录，缓步走向祖地中央那座因大火而坍塌的问心台废墟。
她没有理会任何人的目光，只是将那本书轻轻悬于半空。
万道霞光自书中迸发，照亮了整个凤家祖地的穹顶。
她伸出右手食指，指尖逼出一滴殷红如血钻的精血。
那滴血悬浮而起，化作一缕神圣的金色雾气，萦绕在《幼凤启蒙录》最后一页的空白处。
她以自身精血为墨，以始祖神念为笔，在那空白的书页上，重写最后一章。
一行行蕴含着无上道韵的古神文，缓缓浮现，烙印于天地之间。
“吾族之道，不在颂我之名，而在守心不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