谎言被戳破,罪名被洗刷。
可当一个被污名化的存在,其真相以如此惨烈的方式被揭开时,世人给予他的,将不再是唾骂,而是一种全新的、足以被任何人利用的力量。
那便是同情,与……追封。
这两种力量,看似无害,却比最恶毒的诅咒更能扭曲人心,更能将一个本该被钉在耻辱柱上的叛徒,塑造成一尊无辜的悲剧神像。
凤栖梧握着那柄尚有余温的铁尺,金色的瞳眸中没有半分松懈,反而凝结起一层更深的寒冰。
她知道,这只是开始。
摧毁一枚令符,不过是剪断了蛛网的一根丝,那头真正的毒蛛,已经被惊动了。
几乎是同一时刻,远在亿万里之外的凤家祖地,焚心殿内。
“噗——!”
南宫玥毫无预兆地喷出一口心血,整个人如遭雷击,从蒲团上倒飞出去,重重撞在殿内的盘龙柱上。
她顾不得擦拭嘴角的鲜血,脸上血色尽褪,那双能够窥见因果的眼眸中,此刻只剩下无尽的惊骇与混乱。
“玥儿!”阿骨打和柳青璃惊呼一声,闪身扶住她。
“别碰我!”南宫玥厉声尖叫,双手死死抱住头颅,浑身剧烈颤抖,仿佛有亿万根钢针在脑海中搅动,“是……是共鸣!千谎共鸣!”
她的声音因极致的痛苦而扭曲尖锐:“始祖摧毁了‘天衡符’,但令符的残余之力并未消散!剩下的十一枚令符正在联手反扑!它们……它们在剥离‘天衡符’中关于凤昭明‘悲情英雄’的部分,将它放大亿万倍,强行灌入万界生灵的潜意识!”
她猛地抬起头,七窍中都开始渗出细密的血丝,眼中倒映出的画面令人头皮发麻:“我看见了!无数个世界,无数座城池,无数的生灵……他们在梦中,在街头巷尾,在茶余饭后,都在齐声高呼‘凤昭明是英雄’!那声音空洞得像丧钟,没有一丝一毫的情感,只是在重复!一遍,又一遍!”
“他们要把谎言,变成所有人的本能!”南宫玥的指甲深深嵌入自己的血肉,声音嘶哑地吼道,“就在今夜子时!他们要发动‘万灵潜识’,让这段被篡改的叙事,成为万界新的‘常识’!届时,始祖的归来,将成为篡夺英雄荣光的铁证!”
“伪天网!”阿骨打怒吼一声,一脚跺地。
坚硬的黑曜石地面瞬间龟裂,七道肉眼可见的漆黑阴气从地缝中冲天而起,在焚心殿上空交织成一张扭曲、不祥的巨网雏形。
他铜铃般的双眼死死盯着那张网,声音沉得能滴出水来:“七大地窍同时被逆转,涌出的全是至阴至邪的地煞之气!这不是阵法,这是在修改天地规则!一旦‘共识结界’完成,这片天地之内,哪怕我们手持真相的烙印,世人也会对我们产生本能的抗拒与厌恶!真理,将再也无法说出口!”
这是诛心之计的最终杀招!
以众生为鼎,以谎言为火,炼化出一个颠倒黑白的新世界!
“那就让我们也造一个梦!”柳青璃清冷的脸庞上浮现出决绝之色,她并指如刀,毫不犹豫地划破指尖。
一滴蕴含着精纯信仰之力的凤血浮上半空,她以血为墨,迅速在空中勾勒出一道繁复而神圣的“真言契印”。
“一个所有人都该做的梦!”她眼中燃烧着不屈的火焰,“他们有千谎,我们有唯一之真!以我凤族祭司一脉的信仰之火,足以点燃真实!”
话音未落,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大殿中央。
凤栖梧回来了。
她甚至没有看那张正在成型的“伪天网”,只是将目光投向殿内那座终年燃烧着本源神火的焚心炉。
“始祖!”众人齐齐躬身,神色焦急。
“不必慌乱。”凤栖梧的声音平淡如水,却带着一种足以平定一切风波的绝对力量。
她抬手,那柄从断碑谷带回的生锈铁尺缓缓飞出,悬停于焚心炉上方。
“他们想讲故事,也要看我准不准。”
她屈指一弹,一缕淡金色的本源神火自指尖跃出,瞬间将铁尺包裹。
熊熊烈焰中,铁尺上的锈迹寸寸剥落,那些属于凤昭明年轻时刚正不阿的笔迹烙印,在火焰中熔化、重组。
“我以始祖之名下令。”凤栖吾的声音传遍整个凤家祖地,“所有凤氏族人,无论长幼,即刻点燃忆灵灯,于庭院、静室、演武场,盘膝闭目,放空冥想!”
她顿了顿,冰冷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了那道悄然出现于幽冥回廊尽头的颀长黑影上。
“今晚,我说的才算数。”
她对夜玄寂微微颔首。
“该你了。”
夜玄寂一身黑袍,仿佛与回廊的无尽黑暗融为一体。
他缓步走出,那张俊美得不似凡人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唯有那双深邃如渊的眼眸中,翻涌着足以冻结神魂的恐怖力量。
他未发一言,只是盘膝坐于焚心殿外,那条连接着生与死的幽冥回廊尽头。
他缓缓抬手,从怀中取出了一枚残破的骨笛碎片。
那并非凡骨,而是他自身魂核的一部分,是他身为鬼域之主、魂道巅峰的本源象征。
当骨笛碎片触碰到他唇边的一刹那,整个凤家祖地,乃至方圆万里的时空,都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风停了,云静了,连火焰跳动的声音都消失了。
一缕无声的音波,自他唇边扩散开来。
那是一段从未示人,只存在于鬼域最深处,用以安抚亿万怨魂的《归心曲》。
音波无形无质,却在出现的瞬间,与南宫玥那道濒临崩溃的“真言契印”交融。
契印上的血光骤然大盛,化作一道慈悲而坚定的引路之光,刺入无尽虚空。
音波流淌,与柳青璃周身燃烧的信仰之火共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