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过后，万界的气象并未因真相大白而变得清朗，反而透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压抑。
大道法则的运转愈发清晰，也愈发冷漠，仿佛一位公正无私的史官，只是如实记录，却不再给予任何偏袒与温情。
南宫玥是被一阵彻骨的寒意惊醒的。
并非天气的寒冷，而是源自灵魂深处的悲恸。
她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竟然泪流满面，而那悲伤的源头，竟来自枕边静静躺着的一片羽毛。
那羽毛通体漆黑，不似鸦羽，更非魔禽之物，其上没有一丝灵力波动，却仿佛承载了世间最沉重的哀伤。
南宫玥颤抖着指尖，轻轻触碰上去。
一股决绝、悲壮、甘愿为苍生赴死的情绪洪流，瞬间冲垮了她的心防！
她的眼前，不再是焚心殿的静室，而是一口深不见底、盘旋着六道轮回之光的古井——轮回井！
一道与凤栖梧容貌身形完全相同的身影，正被无数条刻满了“罪”字的金色锁链拖拽着，一步步走向井边。
她身穿一袭象征着囚徒的素白长衣，脸上没有反抗，只有无尽的慈悲与释然。
“我愿代罪，换众生安宁……”
那身影喃喃自语，声音温柔得足以融化世间一切坚冰，却也像最锋利的刀，狠狠刺入南宫玥的心脏！
“噗——”南宫玥一口心血喷出，骇然失色地从幻象中挣脱，她甚至来不及擦去嘴角的血迹，连滚带爬地冲出静室，声音因极致的恐惧而尖锐变形：“老祖！他们……他们在造‘替身殉道者’！他们要用您的慈悲，来杀死您！”
话音未落，另一侧的殿门轰然开启，阿骨打脸色铁青地冲了出来。
他双目赤红，周身的地脉之力紊乱狂暴，显然也刚从某种极端的探查中回神。
“轮回井！是轮回井！”他嘶声低吼，双手在空中猛地一划，一面由地脉灵气构成的光幕瞬间成型。
光幕之上，正是那口散发着六道气息的古井。
“我探查六道地脉，发现井口被人布下了‘献祭回响阵’！”阿骨打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那傀儡每一次坠落的意念，每一次‘赎罪’的决心，都会通过此阵，在万界所有生灵的魂海中激起一道涟漪！一次、两次……千次万次之后，就会在众生心中，强行催生出‘始祖理应赎罪’的集体潜意识！”
他抬起头，看向闻声而来的众人，眼中满是绝望与愤怒：“这是最毒的一招……他们要用您的善，来诛您的心！”
圣坛之上，柳青璃闻讯，第一时间引动了刚刚汇聚成海的磅礴信仰。
她试图以祭司之法，切断那傀儡与轮回井之间的牵引，让众生的信仰去否认那“伪神”的存在。
然而，当她的法阵之力触碰到轮回井上空的瞬间，一股浩瀚磅礴、却又与凤栖梧同根同源的力量悍然反弹！
“噗！”柳青璃如遭雷击，娇躯剧震，当场喷出一口鲜血，脸色瞬间煞白。
她跌坐在地，看着自己无功而返的双手，发出一声凄凉的苦笑：“不行……它有您的血，有您的记忆，甚至……有您一丝未损的道韵。我的法阵，无法判定真假。”
“既分不出真假，那就一起斩了！”宋惊鸿怒发冲冠，鸣鸿刀“锵”然出鞘，狂暴的战魂之力化作血色龙卷，直冲云霄。
他不管什么阴谋阳谋，什么诛心之计，在他看来，一切虚妄，一刀斩破便是！
“站住。”
一道幽冷的身影悄然出现在他面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夜玄寂不知何时已至，他那双仿佛蕴藏着整片幽冥的眸子，淡淡地瞥了一眼暴怒的宋惊鸿，随即转向了那扇通往归墟戒深处的殿门。
“他们既然敢造出此物，便算准了你的反应。”他声音平淡，却让杀气腾腾的宋惊鸿瞬间冷静下来，“你若去斩，世人只会看到凤家战将毁掉了‘主动赎罪’的始祖。真假难辨之时，谁先动手谁便是魔。”
他不再理会众人，缓步走向归墟戒的边缘，隔着那层空间壁障，望着里面那道万古不变的绝世身影，低声道：“它会说您说过的话，做您做过的事，模仿您的一举一动，甚至会复制您守护苍生的慈悲……但它永远不会明白，您为何而做。”
话音落下，归墟戒深处，那双紧闭了数日的凤眸，缓缓睁开。
凤栖梧的脸上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外界那足以颠覆乾坤的毒计，不过是孩童的把戏。
她看着壁障外夜玄寂的倒影，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却又霸道至极的笑意。
“那就让它亲眼看看——”
“什么叫‘我即是我’。”
三日后，神界九霄之巅，轮回井开启仪式，在万众瞩目下拉开帷幕。
这一次，没有审判台，没有《镇乱诏》，只有一座肃穆的白玉祭台。
三十六道统的残余势力，再次纠集了无数不明真相的强者，营造出一片悲壮肃穆的氛围。
那个与凤栖梧一模一样的“赎罪之身”，被抬上了祭台。
她泪流满面，声音哽咽，字字泣血地诵读着一篇由道衍神宫连夜撰写的《忏悔文》，文中“详述”了始祖归来后，因神魂不全，无意识间给万界带来的“灾厄”，并表达了最深切的悔恨。
“我……凤栖梧，愿以身殉道，坠入轮回，洗我之罪，平息天怒，还万界……永世安宁！”
傀儡高声泣诉，声震九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