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祠之内,死寂如坟。
凤啸化作的飞灰尚未落定,那柄插在地砖中的断喙刀兀自嗡鸣不休,血色煞气如潮汐般在刀身周围起伏,似乎在消化刚刚吞噬的神魂,又像是在为什么即将到来的事物而躁动不安。
凤栖梧静立于刀前,目光穿透了祠堂的屋顶,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
那里,曾是她三位兄长残魂幻象消散的地方。
“虚渊命锁……”
她再次低声念出这四个字,这一次,声音里染上了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复杂情绪。
万年布局,以身为饵,背负骂名,只为给她换一线生机。
那三个曾让她恨之入骨,亲手将匕首捅入她后心的兄长……原来,从始至终,他们也是棋子,是囚徒。
他们用自己的“背叛”,替她背负了来自“律尊”的罪。
而她,却让他们的后人,在这万年间,日复一日地用怨念与扭曲的信仰,为他们铸造着更沉重的枷锁。
何其讽刺。
她缓缓闭上眼,那三道被锁链洞穿的金色虚影,那最后决绝而隐秘的手势——“活下去,清算一切”——在脑海中反复回放。
神魂深处,那颗经历万古冰封、早已坚硬如神铁的道心,竟在这一刻,被这迟来了万年的真相,撬开了一道微不可察的裂痕。
一丝属于“人”的、名为“愧”的情绪,如初春融雪的第一滴水,悄然渗入。
她唇瓣微动,无声地念出了三个尘封于记忆最深处,本以为永世不会再提的名字。
凤青渊。
凤玄策。
凤离烬。
……兄长。
就是这刹那的念头,这无声的呼唤——
轰隆!!!!
一声不似凡间雷霆的巨响,自九天之上炸开!
那不是声音,而是一种意志的轰鸣,直接贯穿了整个玄天大陆的法则屏障,狠狠砸入凤家祖城的上空!
原本晴朗的天空,瞬间被一种冰冷、威严、不含任何感情的暗金色所浸染。
云层消失了,取而代 ????之的是如同金属穹顶般平滑无波的“天幕”,其上,一道道由纯粹法理构成的金色神纹缓缓亮起,交织成一只巨大、冷漠、俯瞰众生的独眼!
天罚!
“老祖!”柳青璃尖叫出声,她周身刚刚凝聚起的磅礴信仰之力,在这天威之下如遭重锤,瞬间溃散大半,令她脸色煞白如纸,一口鲜血喷出。
阿骨打双腿一软,竟被这股威压直接压得单膝跪地,他骇然地感知到,刚刚才恢复一丝生机的祖脉龙脊,此刻正发出痛苦的哀鸣,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咽喉,濒临碎裂!
“这是……‘代天律令’!”南宫玥浑身剧烈颤抖,七窍中流出的不再是血,而是一种粘稠的、带着法则气息的淡金色液体。
她的双眼翻白,瞳孔中倒映着那只天穹金眼,失声尖叫:“律尊……是律尊的意志!您……您触犯了禁忌!”
祠堂之内,那柄断喙刀“锵”的一声自行从地砖中弹起,刀尖调转,竟直指凤栖梧!
刀身上的血煞之气疯狂暴涨,化作无数张痛苦哀嚎的鬼脸,齐齐对着她发出无声的咆哮。
这柄由她亲手所铸,用以惩戒“背叛者”的刑罚之刃,此刻,竟将她本人判定为了最大的“罪人”!
只因她对“罪人”的赦免!
“原来如此……”
凤栖梧缓缓睁开眼,仰头望向天穹那只无情的金色巨眼,嘴角却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
她明白了。
当年她被定为“叛道者”,不仅仅是因为她拒绝执行那以万族生灵为祭品,去填补天道亏空的“终焉裁决”。
更是因为,她本身的存在,就是对“律尊”所代表的这套冰冷、僵化、绝对公正到毫无人性的秩序的最大颠覆。
她,是天道孕育的第一缕变数。
律尊要抹除她。
而她的兄长,就是律尊用来审判她的第一把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