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的酷热尚未完全从记忆中褪去,一种截然不同、却同样令人窒息的环境压迫感便扑面而来。
仅仅休整了不到四个小时,天色刚蒙蒙亮,菜鸟们就被粗暴的哨声催起,扔进了闷罐车。几小时的颠簸后,当车门再次打开,一股湿热黏腻的空气瞬间涌入,带着浓郁的泥土腥气和植物腐败的味道。
眼前不再是望不到边的黄沙,而是无边无际的、令人心悸的浓绿。高大的乔木遮天蔽日,藤蔓如同巨蟒般缠绕垂落,低矮的灌木丛生,几乎找不到下脚的地方。各种不知名的虫鸣鸟叫此起彼伏,混杂着远处隐约的兽吼,构成了一曲原始丛林的生命交响,却也暗藏杀机。
这里是位于西南边境某处的热带雨林训练场,与塔克拉玛干的死亡寂寥相比,这里充满了躁动不安的生命力,却也更加危险。
“欢迎来到绿色地狱。”秦锋站在车队前,依旧是那副冰冷的模样,但他的话语在这潮湿闷热的环境里,仿佛也带上了一层水汽,“在这里,你们要面对的,不再是简单的缺水和高温,而是无处不在的毒虫、沼泽、陷阱,以及……潜藏在每一片叶子后面的‘敌人’。”
菜鸟们看着眼前这片仿佛能吞噬一切的绿色海洋,大部分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沙漠至少视野开阔,而这里,视线超过二十米就被层层叠叠的植物阻挡,未知的恐惧感更加强烈。
“丛林生存,第一课,水。”秦锋示意了一下旁边的教官。
耿磊上前,手里拿着一截砍断的藤蔓,断口处正缓缓滴出清澈的液体。“这是水藤,在丛林中可靠的淡水来源之一。”他又指向一些巨大的、像伞一样的植物叶片,“清晨的露水,经过简单过滤也可以饮用。但记住,除非万不得已,不要轻易饮用静止的地表水,除非你想尝尝痢疾和寄生虫的滋味。”
接下来,是快速的丛林装备发放和适应训练。除了基本的步枪和单兵装备,每人还多了一把开山刀(丛林砍刀)、驱虫剂、净水片以及一套防水性能更好的丛林迷彩。
适应训练从最基本的开始——如何在密林中快速且安静地穿行。
“注意脚下!枯枝败叶是你们最大的敌人!踩断一根树枝,可能暴露的就是你们整个小组的位置!”耿磊的吼声在丛林中回荡。
菜鸟们排成纵队,学着教官的样子,压低身体,小心翼翼地选择落脚点,用手拨开挡路的藤蔓和枝叶。空气湿闷得如同蒸笼,迷彩服很快就被汗水和空气中的湿气浸透,紧紧贴在皮肤上,黏腻不堪。各种蚊虫嗡嗡地围着人打转,即使涂抹了驱虫剂,依然有无畏的家伙试图叮咬。
林峰的动作依旧显得比其他人都要熟练和自然。他仿佛天生就属于这种环境,开山刀在他手中如同手臂的延伸,精准地劈砍掉碍事的枝条,脚步轻灵,几乎不发出多余的声音。他的左肩伤口在湿热环境下似乎更加难受,绷带边缘总是湿漉漉的,但他依旧沉默地忍受着。
沈皓则再次陷入了困境。他感觉浑身都不自在,汗水迷住眼睛,蚊虫的骚扰让他心烦意乱,脚下湿滑的苔藓和盘根错节的树根让他几次差点摔倒。他看着前面林峰那如同丛林猎手般的背影,咬了咬牙,努力模仿着他的动作,强迫自己适应。
“啊!”一声短促的惊呼从队伍中间传来。
一个菜鸟不小心踩进了一个被落叶覆盖的浅坑,扭伤了脚踝,痛苦地坐倒在地。
立刻有教官上前检查,然后面无表情地挥了挥手,示意医疗兵将他带走。
“淘汰。”秦锋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在丛林里,受伤,往往就意味着死亡。记住这个教训。”
气氛更加凝重。淘汰,在这里变得如此轻易和迅速。
简单的穿行训练后,是更加残酷的体能消耗——泥潭格斗。
训练场中央有一片特意挖掘并引入泥水的深坑,里面是黏稠发臭的淤泥。菜鸟们被要求两人一组,跳进齐腰深的泥潭中,进行徒手格斗。
“在这里,没有规则!把对方按进泥里,直到他认输或者失去反抗能力!开始!”耿磊站在坑边,冷酷地下令。
泥潭瞬间变成了原始的角斗场。菜鸟们如同泥塑的野兽,在黏滑的泥浆中翻滚、厮打、喘息。泥浆糊住了眼睛,灌进了嘴巴和鼻子,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土腥味和腐烂气息。
林峰的对手是一个同样精悍的菜鸟。对方仗着体力充沛,猛地扑上来想抱住林峰的腰。林峰没有硬抗,身体顺势后仰,同时右脚悄无声息地勾住对方支撑腿的脚踝,借着对方前冲的力道猛地一拉!
“噗通!”对手失去平衡,一头栽进泥浆里,呛得剧烈咳嗽。
林峰趁机翻身压上,用膝盖顶住对方后心,一手抓住他的头发,将他的脸死死按在泥浆中!
“咕噜……咕噜……”泥浆冒着泡。
对方拼命挣扎,双手胡乱抓挠,但林峰的力量和技巧占据了绝对上风,如同水蛭般死死缠住他。
五秒,十秒……对方的挣扎渐渐微弱。
“认不认输?”林峰的声音透过泥浆的噗噗声传来,冰冷而清晰。
对方终于无力地拍打了两下泥浆,表示认输。
林峰松开手,站起身,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浆,露出那双依旧锐利的眼睛。他看了一眼在泥潭中和其他人扭打、虽然狼狈却始终不肯放弃的沈皓,眼神微微动了一下。
泥潭格斗结束后,所有人都像是从地狱里捞出来的一样,浑身恶臭,精疲力尽。但这还没完。
下午的训练科目是丛林陷阱的设置与识别,以及野外食物获取。
教官们演示了如何利用藤蔓、削尖的竹签、弹性良好的树枝制作各种致命的捕猎陷阱和防御性诡雷,从简单的套索到复杂的“老虎坑”(底部插满削尖木棍的陷阱坑)。
“丛林里,到处都是资源,就看你们会不会用。”墨镜教官推了推眼镜,冷静地讲解着,“识别陷阱,同样重要。注意地面不自然的平整、被翻动过的泥土、不自然的弯曲树枝……”
菜鸟们听得头皮发麻,感觉每一步都可能踩中死亡。
至于食物,教官展示了如何识别可食用的野果、菌类(强调必须极其谨慎),以及如何设置陷阱捕捉小型动物,甚至如何安全地处理某些昆虫作为蛋白质来源。
理论讲解后,是实践。菜鸟们被要求分散开来,在指定区域内,利用所学,在两小时内至少设置一个有效的陷阱,并尽可能找到可食用的东西。
林峰小组四人自然聚在一起。
“这鬼地方,看着到处都是吃的,谁知道哪个有毒。”王胖子看着周围琳琅满目的植物,愁眉苦脸。
“跟着林峰,他肯定有办法。”李卫国现在对林峰几乎是盲目的信任。
林峰没有废话,观察了一下周围环境,选择了一处靠近水源、动物足迹较多的兽径。他用工兵铲快速挖掘了一个近一米深的“老虎坑”,坑底密密麻麻插上削尖并用火烤硬化过的树枝,坑口用细树枝和落叶巧妙伪装。
“这……会不会太狠了?”沈皓看着那闪着寒光的尖刺,有些迟疑。这要是人掉下去……
“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林峰头也不抬,继续布置着绊发装置,连接着几根被拉弯的、弹性极强的树枝,上面绑着削尖的竹签,“猎刃要的,是能在任何环境下杀死敌人的战士,不是心怀慈悲的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