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围猎的旨意下来时,已是立夏的节气,京城的梧桐叶正一片浓绿。
皇帝将本次围猎定在西山围场举办,点名随行的名单里,赫然写着“御前伴读周婉儿”。
与此同时,皇后李碧鸳“体恤圣意,愿随侍助兴”的请求也被他准了。
出发前夜,落英缤忽然来到白玉堂……
“这次围猎,你就非去不可?”他难得收起笑意,神色认真地问婉儿。
婉儿正在整理药囊,头也没抬地道:“圣命难违,难道让我抗旨不成?况且,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
“我听说李碧鸳也去。”落英缤走近两步,“西山的地形很复杂,而且野兽出没,假如谁要想安排一场意外,那简直太容易了。”
婉儿手下顿了顿,然后将一些金疮药塞进药囊中:“这些我都知道,所以更要备足伤药。”
落英缤沉默片刻,从怀中取出一个拇指大小的瓷瓶,放在桌上:“给你这个,无色无味,见血封喉,沾在箭头或刀刃上,野兽沾了立时毙命,伤到人,他撑不过一盏茶的功夫。”
婉儿抬头看向他,却没有伸手接。
“你拿着。”落英缤的语气显得不容置疑,“不是让你去杀人,是让你防身用的,万一真到了绝境,也许能用得着。”
窗外传来了打更声。
落英缤略顿了顿,将瓷瓶放在桌上:“我先回客栈,明日一早我也去西山。”
“你去干嘛?莫非皇帝也邀请你了?”婉儿故意揶揄道。
落英缤听出她话中的揶揄之意。
只见他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道:“我和皇帝老儿不熟,不过,我会在围场附近恭候。”
“切!你正经一点好不?”婉儿不禁讪笑。
“等正经人都死光了,我就是那个最正经的。明儿围场见。”
说完这句话,他的身影已消失在夜色里。
婉儿抬眸,发现他已无影无踪了。
她无可奈何地笑着摇了摇头,又看了看那只瓷瓶,最终将它抓入手中,笑容里满是暖意。
第二日天未亮,一辆宫里的青帷马车过来接上她,然后急驶而去。
出城后,她的马车加入到随行女眷的队伍末尾。
只见皇帝一身戎装,高踞马上,年轻的脸庞在晨光中显得锐利。
李碧鸳凤冠霞帔,坐在华盖马车中,帘幕低垂。
她透过车窗,看见听风吟一身玄甲,骑一匹高头大马,立在皇帝侧后方不远处。
他的目光肃然,平视着前方,未曾向她这边瞥来一眼。
所有人员到齐,队伍开拔,车轮卷起的尘土四处飞扬。
抵达围场已是午后。
营帐扎好,皇帝的兴致颇高,当即要点将入围。
“今日朕要猎一头黑熊!”皇帝朗声笑道,目光扫过众臣,“何人愿当朕的前驱?”
几位武将纷纷请命。
李碧鸳忽然柔声开口:“皇上,光看将军们狩猎有何趣味?不如让女眷们也下场,骑骑马,射射兔,那才热闹。”
皇帝看她一眼,似笑非笑地道:“那么……依皇后之意,想让哪位女眷下场?”
李碧鸳略一欠身向皇帝施礼,然后又向婉儿一指:“臣妾听闻周伴读昔日在南方时,也曾涉深山密林中采药,想必骑术一流,不如让她下场助兴如何?”
闻言,场上顿时一静,所有人的目光都向婉儿聚了过来,似乎都带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期待。
唯有听风吟的眉头紧锁,嘴唇略动了动,欲言又止。
婉儿心中一震,心知这是李碧鸳的下马威,想借机取笑她。
迎着众人的目光,她随即起身向皇帝一福道:“臣女略通骑术,不过粗浅的很,只怕会扫了皇上的雅兴。”
“诶,周伴读何必过谦?”李碧鸳的脸上笑意盈盈。
紧接着,她又向皇帝一欠身:“皇上,让周伴读去吧!就当让她给女眷们做个榜样嘛。”
皇帝沉吟片刻,摆了摆手道:“也罢,周爱卿,你就随驾吧!不必要求你猎得猎物,只跟在朕身后便是。”
“臣女遵旨。”婉儿深深一福。
她随即在马车中换了身利落的骑装,听风吟不知何时已策马靠近过来,将一件轻薄的银丝软甲塞进车中,低声向车里道:“贴身穿着。”
婉儿在车内握着那件软甲,心头涌起暖意,瞥了一眼车外的听风吟,然后迅速将其穿在衣衫内层。
待婉儿穿戴好行头出来,听风吟又帮她挑选了一匹极温顺的母马。
做完这一切,他调转马头回到皇帝身侧,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皇帝面带微笑地看了看此刻面色通红的听风吟,一言不发。
显然,听风吟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出此举,的确是鼓足了勇气。
……
号角长鸣,狩猎开始。
皇帝一马当先,“驾”一声策马冲入密林中。
众将纷纷紧随,马蹄声如雷。
婉儿控着马跟在队伍中后段。
李碧鸳站在位于高处的观猎台上,遥遥望着狩猎队伍。
西山深处,古木参天。
起初一切都很顺利,众将很快便猎得了几头麋鹿。
皇帝的兴致愈发高涨,不断驱马深入密林。
不知不觉中,狩猎队伍被复杂的地形和密林拉散了。
婉儿因马术不及一众大男人,渐渐地落在了队伍后面。
她本就不善骑射,此刻更是刻意放缓速度,只想平安地捱过这场围猎,只要不丢面子就行。
前方忽然传来一阵欢呼,原来是皇帝射中了一头雄鹿。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