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悦二十年七月初八，杨监丞再取精炼紫铜八百斤，本次无批注。】
这笔记上的字迹十分潦草，且记录随意，显然是害怕遭人挂眼，仓促而就，却因此而显得无比真实。
而且每一笔领取时间，都与金佛、金牌的铸造时间、物料需求数量严丝合缝的吻合。
“赤金箔用于佛像最后鎏金或装饰，冰片墨……与那指令所用的墨成分一致！”周婉儿声音发紧，“二百斤紫铜试铸，八百斤……足以铸造海量的金牌了！‘佛身点睛’，好一个‘佛身点睛’！”
她几乎可以肯定，这“点睛”背后，其实就是那要命的“镇国”二字。
“真是完美的暗度陈仓。”她暗自喃喃。
听风吟的手指重重地点在“杨监丞”三个字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杨坚……他不仅仅是经手人，他亲自领取关键物料，又负责试铸……那么他就应该知道全部内情！他的‘暴病身亡’不是偶然！”
“又一出杀人灭口的好戏！”婉儿面带冷笑。
一股寒意顿时窜上两人的脊背。
“那老押司……”周婉儿猛地抬头，想起档案库外那个昏聩老者，“所有知情人死的死，散的散，为何他能够安然……”
“无论他是否看到，无论他是否知情，我们都必须做最坏的打算！”听风吟接住她的话头，眼神锐利如鹰，“幕后之人能将工部档案抹得近乎干净，却百密一疏，漏了这本不起眼的私册，这疏漏能瞒过我们一时，就可能早已被他们自己察觉，或是……即将被察觉！”
婉儿深吸一口气，语气快如疾风：“杨坚的家人，现在是唯一、也是最脆弱的活口！我们须得赶在他们被灭口之前寻到他们！”
“是啊！可到哪去寻？”听风吟显然有些忧虑，“若北镇抚司大规模出动，必定打草惊蛇。”
“或可明暗两条线。”婉儿默然道。
“你说的有理，”听风吟瞬间做出决断，“我立刻回衙，调派绝对心腹，以核查旧案遗属的名义，暗中查访杨坚家的旧址、邻里，追寻其妻儿下落，但此举范围太大，恐怕耗时会很久。”
他看向周婉儿：“杨坚猝死，其家眷若被安置，总要与人接触，度日总要与药铺、当铺、赁屋的牙行打交道，还有就是与工部小吏们常打交道的地方也可能有线索，武断曾混过江湖，让他想办法从江湖市井层面入手或能找到些蛛丝马迹也未可知。”
“好！”婉儿毫不犹豫地应下，“我即刻回去给武断交代。”
马车在距离北镇抚司还有一条街的暗处停下。
听风吟深深看了周婉儿一眼：“一切小心，发现任何情况，不要妄动，立刻通知我。”
“你也是。”周婉儿点头，“对方是连太后都能算计的人，决不可掉以轻心。”
两人迅速分开，如同水滴汇入人海，瞬间消失不见。
听风吟的身影融入北镇抚司的深门之中，而周婉儿则快步向白玉堂方向走去，一边在心中急速盘算着该如何与武断说明，从何处开始打探。
天空不知何时积聚起乌云，沉闷的雷声自远方滚滚而来。
一场抢时间、抢人证的赛跑，已在无声无息间，骤然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