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喜悦,不是兴奋,甚至不是解脱。
而是一种……近乎残忍的轻松感。
仿佛一个从诞生之日起就被无形镣铐锁住、背负着整个文明之重担跋涉了永恒时间的人,在某个决定性的瞬间,连同那与他血肉长成一体的镣铐、那早已成为他背影一部分的千斤重担、以及那具承载了所有疲惫与痛苦的、伤痕累累的肉体,一同坠入了无底的存在深渊。镣铐依旧冰冷沉重,重担也未曾有分毫减轻,但它们与“他”这个行走者、感受者、痛苦者的直接连接,被某种更绝对、更终极的力量——死亡,或者说,是他自己亲手选择的那场“终结”——强行且彻底地切断了。
枷锁仍在虚无的某处嘶鸣,但它再也无法直接命令他的肌肉纤维,无法通过蓝血引爆他的细胞集群,无法通过机械心干扰他的意志流向。它从一个内在的、无法摆脱的酷刑执行者,变成了一个外在的、虽然依旧充满威胁却不再能直接施加痛苦的背景噪音。
他“悬浮”在这片意识的沉渊之中,全身心地感受着这种死寂的、虚无的、却在此刻显得无比真实而珍贵的“轻松”。没有肉体内爆裂般的剧痛,没有蓝血在血管里沸腾的灼烧,没有结晶化沿着神经末梢冰冷的蔓延,也没有那无时无刻不悬于头顶、被评估、被监控、被随时准备“回收”的、令人窒息的恐惧。
只有他,和他这团初生的、脆弱的意识,存在于这片绝对的“无”之怀抱中。
以及,那正在逐渐远去、最终或许会彻底消失的、象征着过往一切苦难的、混乱的枷锁余响。
这是一个终点?漫长痛苦的终结,肉体的消亡?
还是一个……极其诡异的起点?某种全新存在的,黎明前的至暗?
他的意识,在这片初觉的、深邃无边的沉渊中,带着一丝茫然,一丝源自本能的好奇,缓缓地、小心翼翼地,如同宇宙中第一株伸出触角的原生质,开始了它最原始、最笨拙的……
探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