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遍布废弃芯片与凝固痛苦姿态的铂金遗骸的坟场深处,林蔷薇的目光被无形丝线牵引,落在一处略微隆起的平台上。这里如毁灭之海中的孤岛,相对整洁,碎片稀少,残破轮廓依稀可辨曾是区域控制节点或高阶信息交互台的基座。就在这饱经沧桑的平台边缘,一枚四叶草芯片,如遗落废墟的最后一滴泪,牢牢抓住了她的视线。
与周围彻底黯淡、碎裂或熔毁的同类不同,这枚芯片虽铂金表面布满细密如冰裂瓷器的纹路,光泽晦暗,但其中心那象征绝对控制的微小晶石,却仍以极其缓慢、近乎濒死的节奏,闪烁着极其微弱的幽光。那光芒如此暗淡,仿佛下一秒便会彻底熄灭,却又顽强维持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能量脉动。
它,还有一丝残存的活性。
这发现,如在绝对零度的黑暗虚空中,瞥见一颗即将湮灭的孤独星火。
一个大胆、疯狂、近乎自毁的念头,瞬间在她脑海中如荆棘疯长、扎根——
既然这些芯片曾是圣殿庞大控制系统不可或缺的神经元,连接并操控无数实验体的命运,甚至可能……直连那冰冷意志的源头本身……那么,能否借助这枚尚存一丝活性的芯片,进行一次反向解析?如顺一条濒死藤蔓,摸索那孕育无数苦果的根源,哪怕只窥见“圣殿之蛇”真相的冰山一角?
这念头令她心脏狂跳,血液加速,左臂锈蚀纹路随之传来一阵清晰而带着警告意味的灼热感。
她无比清楚其中蕴藏的巨大风险。四叶草刑讯带来的、神经寸寸灼烧、意识被侵蚀撕扯的痛苦,仍如新鲜伤疤烙印灵魂深处。这无异于主动将意识再次探入噬人猛虎的血盆大口!一旦芯片内部残留控制程序被意外激活,或触发某种未知反制机制,她很可能瞬间重蹈叛乱先辈的覆辙,意识被格式化、扭曲,甚至……直接被那冰冷贪婪的意志吞噬、同化。
风险,巨大到令人战栗。
但……值得。
为弄清母亲林星月此刻的真实状态,为彻底理解顾夜寒那沉重枷锁的最终根源,为真正看清“圣殿之蛇”隐藏迷雾后的狰狞真容……她需要信息,需要任何能打破眼前僵局与迷雾的关键线索。这枚残存芯片,或许是这片死寂坟场中,唯一可能提供信息之物。
她深深吸气,仿佛要将此地冰冷、带着金属锈蚀与尘埃的空气灌满肺腑,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彻底碾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不能再犹豫了,她能感觉到,左臂锈蚀的“刑期”正在加速蔓延,时间,是她负担不起的奢侈品。
她以意念下令,仅存的几具骸骨护卫立刻蹒跚移动,分散平台四周,面朝外围,构筑起一道虽脆弱却是她全部依靠的警戒线。它们眼眶中的幽蓝魂火以前所未有的强度燃烧着,死死盯住四周无边黑暗,为她护法。
随后,她盘膝坐于那枚闪烁微弱幽光的残存芯片前,闭合双眼,将所有对外界的感知降至最低。
精神高度集中,意识如被无形之手收束、提纯,化作一道凝练无比的探照灯光柱。她小心翼翼从灵魂深处引导出一丝极其细微、如最纤细发丝般的锈蚀之力,再剥离出一缕高度纯净的自我探查意识。两者如dna双螺旋般紧密缠绕,构成一枚无形而精密的探针。她控制这枚探针,以近乎微观层面的操控精度,缓缓地、试探性地,向那枚仿佛发出最后喘息的四叶草芯片,谨慎探入。
接触的瞬间——
“轰!!!!”
并非物理世界的爆炸,而是直接在她意识核心炸开的、信息层面的毁灭风暴!
庞大、混乱、无序、充斥无数个体极致痛苦与绝望终焉的数据流,如积蓄万年的怨念洪流,找到唯一宣泄口,顺着那刚建立的脆弱连接,猛地、野蛮地冲入林蔷薇的意识海!
破碎变调的哀嚎;扭曲定格于惊恐瞬间的面容影像;至亲同伴间毫无征兆的狠戾攻击画面;强制服从的、冰冷无情的指令碎片;以及叛乱最后时刻,那湮灭一切、代表系统终极清理程序的、吞噬一切的纯白闪光……无数杂乱无章、充满负面能量的信息碎片,如亿万把沾染剧毒的冰冷锉刀,以极高频率疯狂刮擦、冲击、侵蚀她的精神壁垒!
“呃啊——!”
林蔷薇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苦闷哼,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脸色瞬间褪尽血色,变得如脚下铂金骸骨般苍白。鼻端迅速渗出一缕殷红鲜血,沿紧抿的唇线滑落。这感觉,远比此前被动承受刑讯时凶猛十倍!因这一次,是她主动敞开了通往地狱的通道!
她死死咬住牙关,甚至能听见自己牙齿因极度用力发出的“咯咯”声。她依靠左臂不断传来的、属于锈蚀之力的那种独特而带着锈迹斑斑质感的冰冷触感,如在狂风巨浪中死死抓住唯一锚点,强行稳住那几乎要瞬间分崩离析的意识核心。她未试图强行“阅读”或“理解”这些混乱狂暴的数据流——那只会让她如之前的反抗者般,被这信息海啸瞬间同化、淹没,彻底疯狂。
她强迫自己成为在狂风暴雨、电闪雷鸣的毁灭性海啸中航行的水手,放弃对眼前每一道巨浪、每一次闪电细节的观察与恐惧,只将全部心神、所有意志力,死死地、偏执地锁定风暴能量最核心、最汹涌的涌来方向!
她那混合锈蚀之力的意识探针,如逆流而上的鲑鱼,又如枪林弹雨中匍匐前进的士兵,顽强地、艰难地逆着这混乱不堪的数据洪流,向其源头,向那驱动并记录这一切的、更深层、更核心的控制系统与信息库,溯源而上!
痛苦持续加剧,意识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灵魂如被置于砂轮上反复摩擦。
但她,没有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