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如刀，割裂云层。
三道流光自狮王城方向疾驰而出，在铅灰色天际划出短暂痕迹后，迅速收敛气息，如游鱼般穿梭于西方大陆错综复杂的传送网络之间。
“第三个中转点了。”孙一心从传送阵微光中踏出，脚下积雪发出“嘎吱”脆响。他抬头望向北方的天空，那里有一种沉淀了数千年的苍白——不是云，而是凝固在空气中的寒意。
美蒂斯紧随其后，朱雀光明体在极寒环境中自然流转起淡淡暖意，她呼出的白气在空中凝成细碎冰晶：“永霜城……这地方连光明教廷的典籍都记载不详，只说曾是远古战场。”
“冰霜巨人陨落之地。”苍月闭目感知着风中传来的信息，精灵血脉让她能听见这片土地沉睡的记忆，“树木们在颤抖，不是害怕寒冷，而是……敬畏。”
三人再次启程。
为避免暴露行踪，他们并未选择直达路线，而是在诸葛凡凡提前规划的数个偏远小镇传送点间辗转。这些传送阵年久失修，有的需要手动注入灵力才能启动，有的甚至藏在酒馆地窖或废弃钟楼中。每停留一处，孙一心都会留下一个简易的警戒阵法——不是不信任同伴，而是直觉告诉他，李霜叶的求救来得太巧，巧得像是有人算准了他们抵达狮王城的时间，他怕暴露，给华夏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第七次传送后，永霜城的轮廓终于出现在地平线上。
那是一座由冰与石共同雕琢的奇迹。
城墙并非砖石砌成，而是整块整块的淡蓝色冰岩——据说是冰霜巨人血液凝固后的产物，历经万年不化。城墙表面天然形成波浪般的纹理，在偏斜日光下折射出琉璃般的光泽。城墙上每隔百米便耸立着一座冰晶哨塔，塔尖悬挂着某种发光矿石制成的灯笼，在永昼般的苍白天光里散发暖黄色光晕。
城门大开，守卫寥寥。
与狮王城剑拔弩张的气氛截然不同，这里的守卫裹着厚实的雪熊皮大氅，抱着长矛靠在墙边打盹。城门处甚至没有盘查岗哨，只有一名老者在城门旁支了个摊子，铁锅里煮着咕嘟冒泡的乳白色液体，浓烈的奶香与某种草药的清苦味随风飘散。
“热羊奶姜茶，三个铜币一碗——”老者拉长嗓音吆喝，看到三人走近，浑浊的眼睛亮了下，“远道而来的客人？来碗热茶暖暖身子，永霜城的‘客气’可比别处实在。”
孙一心递过去一枚银币：“三碗，不用找。”
老者咧嘴笑了，露出稀疏的牙齿，麻利地舀起三大碗热茶。羊奶醇厚，姜的辛辣恰到好处地驱散了毛孔里渗入的寒意。孙一心端着陶碗，目光扫过城门内景象。
街道宽阔，地面铺着经过打磨的深灰色石板——这种石头能最大限度吸收白日里微弱的热量，夜晚再缓缓释放，防止路面结冰过滑。两侧建筑多为两层或三层，墙体厚重，窗户窄小而双层，屋檐伸出很长，以防积雪压垮房顶。
行人穿着极具特色。无论男女，外衣都以毛皮为主：雪狐领、冰熊皮坎肩、长绒雪羊皮袍子。颜色多为白、灰、浅蓝，与周遭环境融为一体。女人们会在腰间系一条色彩鲜艳的编织腰带，或是在帽檐插一两根染成亮色的羽毛，算是苍茫天地间难得的点缀。
叫卖声此起彼伏，却透着一种北地特有的慢节奏。
“刚猎的雪鹿腿——新鲜！拿回去炖汤，保管你喝完全身冒汗！”
“冰岩矿雕的护身符！巨人血冰岩，戴在身上寒气不侵！”
“暖石！巴掌大的暖石，灌入一丝灵力能发热三个时辰！过夜必备！”
“雪莲蜜糖糕——甜而不腻，滋阴润肺嘞——”
街角甚至有孩童在堆雪人，用的却不是普通积雪，而是一种略带弹性的、淡蓝色的“软雪”。孩子们将软雪捏成各种动物形状，那些雪兔、雪狐竟能维持数日不化。
“这里不像边境要塞，倒像疗养胜地。”美蒂斯轻声说。
“因为没什么值得抢的。”孙一心喝完最后一口姜茶，将陶碗放回摊子，“没有珍贵矿脉，没有战略要冲，连灵气都比其他地方稀薄。唯一的特点就是冷——可修士谁还怕冷？”
正说着，腰间的学府令牌微微震动。
李霜叶传来的坐标信息极为简短，只有一个地点标识和“速来”二字。孙一心展开神识感知，发现位置在永霜城以北约三十里处的一片冰原。
“走。”
三人离开城门，身形几个闪烁便融入城外苍茫雪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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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里路对金丹修士不过片刻功夫。
但眼前景象却让三人停下脚步。
一望无际的冰原，平整如镜，倒映着同样苍白的天空。寒风卷起细雪，在地表形成一层流动的雾霭。没有任何足迹，没有战斗痕迹，甚至连灵力波动都微弱到近乎于无。
“坐标就是这里。”孙一心再次确认令牌信息。
美蒂斯掌心腾起一小团朱雀真火，火焰在低温中发出“噼啪”轻响，她将火焰按向地面——积雪瞬间汽化，露出下方厚达数米的坚冰，冰层之下仍是更深的冻土。
“没有入口。”
苍月上前一步，蹲下身，将手掌按在冰面上。她闭上眼，淡绿色的灵力如涟漪般从掌心扩散，渗入冰层深处。精灵血脉在此刻展现出超凡的感知力——她能听见冰层中细微的裂缝生长声，能感知冻土深处沉睡的古老根系，能捕捉到风与雪在千万年间留下的记忆刻痕。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美蒂斯看向孙一心，发现他正抬头望着天空，眉头微皱。
“你在看什么？”
“雪花的轨迹。”孙一心伸出手，几片雪花落在掌心，没有立刻融化，“风向是西北，但有些雪花会突然改变方向，像是……被什么牵引。”
话音未落，苍月突然睁眼。
“找到了！”
她站起身，走向冰原中央一处看似毫无异样的位置。蹲下，手指在空气中虚画一个符文，翠绿色灵力注入冰面。
咔嚓——
细微的碎裂声响起。
并非冰层破裂，而是面前的空间出现了裂纹。就像一面无形的镜子被敲出蛛网般的纹路，裂纹中心逐渐扭曲、旋转，形成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漩涡。漩涡边缘闪烁着冰蓝色的微光，内部景象模糊不清，只能看到炫目的雪白。
“空间碎片。”孙一心神色凝重，“这个秘境不是固定入口，而是在空间中漂流。霜叶她们进入时碰巧遇到入口开启，现在入口已经移动了位置——如果不是苍月能沟通自然，我们根本找不到。”
苍月站起身，脸色有些发白：“维持入口位置，需要持续注入灵力，我只能坚持半刻钟。”
美蒂斯看向孙一心：“怎么进？”
按常理，探索未知秘境至少需要一人在外接应，以防入口关闭或内部发生变故。孙一心本想让苍月留在外面——她的自然感知既能稳定入口，也能在必要时向狮王城求援。
但苍月摇头：“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秘境内部情况不明，李霜叶既然发出求救信号，说明她们遇到的危险可能超出预期。三人一起进，互相照应。”
孙一心看了看两个同伴坚定的眼神，不再犹豫。
“走。”
他率先踏入漩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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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重感持续了不到一次心跳的时间。
双脚落地时，刺骨的寒意瞬间穿透护体灵力，直抵骨髓。
孙一心深吸一口气——空气冷得像刀子，刮过鼻腔时带起一阵刺痛。他运转金丹，六色灵力在经脉中奔涌，体表泛起淡淡光晕，这才将寒意隔绝在外。
眼前是铺天盖地的白。
积雪深及腰部，踩下去时会发出沉闷的“噗嗤”声。天空没有太阳，也没有云，只有均匀发散的白光，分不清光源来自何处。雪花从虚无中诞生，无声飘落，每一片都晶莹剔透，边缘泛着微弱的蓝光。
温度。
孙一心大致估算，至少在零下百度。寻常筑基修士在此地撑不过一炷香，便会冻僵经脉、凝固灵力。即便是金丹期，也需要持续消耗灵力维持体温。
美蒂斯和苍月随后进入。
朱雀光明体对寒冷有天然抗性，美蒂斯身周自然形成一圈温暖领域，脚下积雪迅速融化成水，又立刻冻结成冰。苍月则调动木系灵力在体表形成一层薄薄的“生机膜”，虽然无法完全隔绝寒冷，但能保证身体机能正常运转。
“这里……”美蒂斯环顾四周，“感觉不像自然形成的秘境。”
孙一心点头。他经历过阿波罗秘境，那里的生态虽然奇异，但至少遵循基本法则。而此处——没有风，没有声音，积雪蓬松得不正常，远处的山脉轮廓过于规整，像是被某种意志刻意塑造的景象。
他第一时间取出腰牌和手机。
“有信号！”
腰牌上的联络阵法正常亮起，手机也显示满格——虽然不知信号源来自何处。孙一心立刻尝试联系李霜叶。
没有回应。
他皱眉，再次尝试。腰牌上的阵法光晕闪烁几下，骤然熄灭。手机信号栏也在瞬间归零。
“刚才的信号是假的。”孙一心沉声道，“有人在秘境入口处设置了模拟信号源，引诱我们放松警惕。真正的秘境内部，依然隔绝一切通讯。”
三人立刻背靠背站立，神识全开。
几乎在同一时间，攻击来临。
不是来自前方，也不是来自空中。
而是脚下的积雪。
“轰——”
方圆百米的积雪突然隆起，凝聚成三尊高达五米的巨型雪人。雪人没有五官，但手臂挥舞时带起凌厉的破空声，拳头大如磨盘，狠狠砸向三人站立之处。
这还没完。
身后，冰层开裂的声音密集响起。数十具完全由冰棱构成的人形生物从雪地中“站”起来。它们通体透明，内部流转着蓝色光晕，棱角分明的躯体在苍白光线下折射出锋利寒芒。手臂抬起时，前端裂开，露出蜂窝状的孔洞——
“嗤嗤嗤！”
冰柱如暴雨般喷射而出！每一根都有手臂粗细，尖端锐利如矛！
更远处，几具特殊的冰人双臂合并，孔洞对准三人方向，蓝色光晕在体内急速汇聚——
“躲开！”孙一心厉喝。
三人同时向三个方向闪避。
蓝色光柱擦着孙一心的衣角掠过，击中后方一座雪丘。没有爆炸，没有巨响——雪丘在接触光柱的瞬间，从外到内瞬间凝结成一块完整的蓝色坚冰，连内部结构都被冻结定格。
“是‘永冻射线’！”苍月的声音带着震惊，“能将物质瞬间冻结到绝对零度附近，连分子运动都会停止！不能硬接！”
而此时，三尊雪人已经冲到近前。
它们庞大的身躯在积雪中移动速度竟快得惊人，六只巨拳如陨石般砸落。拳头未至，带起的风压已将地面积雪刮起数米高的雪浪。
“清场。”
美蒂斯只说两个字。
她向前踏出一步，双手在胸前结印。朱雀光明体在这一刻彻底激发，炽热的气息以她为中心轰然爆发！金红色的火焰如火山喷发般冲天而起，在空中凝聚成一只翼展超过十米的火焰朱雀虚影！
“唳——！”
虚影发出一声清越鸣叫。
火焰领域扩散开来，所过之处积雪瞬间汽化！三尊雪人首当其冲，它们发出无声的嘶吼——如果雪人能发声的话。身躯在高温中快速融化，雪水还未滴落就被蒸发成白气。从它们扭曲的动作中，能清晰感受到一种近乎生命的痛苦挣扎。
另一边，孙一心与苍月的配合近乎本能。
“苍月，束缚！”
“明白！”
苍月双手按地，翠绿色灵力如潮水般注入雪层。雪下深处，沉睡的种子被唤醒——那是她进入秘境前就准备好的“铁荆棘藤”种子，此刻在精灵血脉的催生下疯狂生长！
粗如儿臂的墨绿色藤蔓破雪而出！藤蔓表面布满倒刺，尖端锐利如矛，瞬间缠住剩余雪人的腿部，同时如毒蛇般扑向后方冰人阵型！
冰人试图用冰柱切断藤蔓，但铁荆棘藤的坚韧远超想象。冰柱只能在藤蔓表面留下浅浅划痕，反而被更多藤蔓缠绕、捆缚。
“就是现在！”
孙一心金丹急速旋转，其中代表“火”的那一部分光芒大盛。他双手虚握，向前推出——
不是凤舞九天。
而是更基础、更纯粹的火系术法演化。六色金丹对五行灵力的掌控已臻化境，此刻他将火灵力压缩、塑形，一只翼展三米的火凤凭空凝聚，通体赤红，每一片羽毛都清晰可见。
火凤振翅，扑向被藤蔓束缚的敌人。
美蒂斯心有灵犀，几乎在火凤飞出的同时，手指轻点。一缕精纯的朱雀真火从她指尖射出，融入火凤体内。
“轰——！！！”
火焰的颜色从赤红转为金红，温度暴增数倍！藤蔓在接触火焰的瞬间并未燃烧，反而像是被注入了某种“燃烧意志”，整条藤蔓都化为火焰的载体！
火借藤势，藤助火威！
金红色的火焰顺着藤蔓网络蔓延，眨眼间将所有雪人、冰人吞没。冰人在高温中迅速融化、汽化；雪人则化为翻滚的白雾，在火焰中扭曲消散。
战斗从开始到结束，不到二十息。
雪地上只剩下焦黑的痕迹和缓缓飘散的水汽。
孙一心擦了擦额头——其实并没有汗，这个动作纯粹是习惯。他看着一片狼藉的战场，嘀咕一句：“这一冷一热的，容易感冒。”
美蒂斯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金丹修士还会感冒？”
“心理作用，心理作用。”孙一心笑着，神色却很快严肃下来，“这些雪人和冰人不是野生秘境生物，攻击有配合，有战术。有人在控制它们。”
“而且能模拟外部信号。”苍月补充道，“这个秘境有‘主人’，或者说，曾经有。”
三人对视一眼，都想到同一个可能。
李霜叶的求救，或许本身就是一个陷阱。
但即便如此，也必须找到她。
“最高的山峰。”孙一心指向远方连绵山脉中最醒目的那座。它通体覆盖着淡蓝色的冰层，峰顶隐没在低垂的“天空”中——或者说，这个秘境根本没有天空，只有发光的穹顶。
三人御空而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