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缕夕阳沉入如剑的群山峰峦之后,天地间并未立刻陷入黑暗。剑阁所在之地,灵气浓郁且蕴含锐金之气,夜幕初临时,天穹呈现出一种奇异的深蓝色,仿佛一块被擦拭干净的巨大墨玉,其上渐次亮起的星辰也显得格外冷冽、明亮,如同钉在天幕上的银钉。
山门处,石柱上的“剑阁”二字,在星光下流转着内敛的微光,那股浩瀚剑意虽不再主动散发,却如沉睡的巨兽,气息沉凝,令人心生敬畏。
冯依楠待孙一心和美蒂斯略微调息,平复了因领悟“两仪同心剑”而激荡的气血与剑意后,才开口道:“走吧,父亲……阁主应该已经知道我们到了。”
她语气中的一丝微妙停顿,被孙一心捕捉到。看来这位剑阁阁主,与女儿之间的关系,或许并不像外人想象中那般简单。
三人御剑而起,但并未飞向最高最陡的那座主峰,而是朝着旁边一座稍矮、却更为奇秀的山峰飞去。此山形似一柄倒插的巨剑,山体在接近峰顶处骤然收窄,形成一片相对平坦的崖坪,其上亭台楼阁依势而建,飞檐斗拱在夜色中勾勒出凌厉的剪影。
“那是‘藏剑峰’,剑阁待客与部分内门弟子修行之处。”冯依楠解释道,“主峰‘承天峰’是阁主、长老及真传弟子清修之地,非召不得擅入。”
落在藏剑峰崖坪上,立刻有数道隐晦而锐利的灵识扫过,在确认冯依楠身份后悄然退去。空气清冷,带着山巅特有的寒意,以及无处不在的、淡淡的金属与石材气息。道路以青黑石板铺就,平整如镜,两侧并无太多花草装饰,只有些姿态嶙峋、叶片如剑的异种松柏,在夜风中发出沙沙轻响,如同剑刃摩擦。
冯依楠领着二人来到一处独立的院落前。院落不大,以灰白色的岩石砌成围墙,门扉是厚重的铁木,上面以简洁的线条刻着一柄小剑图案。
“这是‘听剑小筑’,接下来三个月,你们便住在这里。”冯依楠推开院门,里面是三间并排的石屋,中间是厅堂,左右各一卧室,陈设极其简单,仅有一床、一桌、一蒲团,以及一个用于放置物品的石架。干净,冷硬,没有任何多余的物件,完美体现了剑修崇尚简约实用的风格。
“剑阁不重外物享乐,一切用度需凭贡献点兑换,或完成宗门任务获取。明日我会带你们熟悉规矩,领取腰牌和基础物资。”冯依楠语气平淡,“今夜先好好休息,感悟所得。另外……”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孙一心和美蒂斯身上:“你们方才所悟剑法,动静不小。剑阁弟子对剑道极为痴迷也极为敏感,恐怕明日,便会有人‘慕名’而来。做好准备。”
孙一心和美蒂斯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了然与一丝期待。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剑阁这剑道圣地,想必竞争更为直接激烈。
“多谢依楠了。”两人拱手。
冯依楠点点头,不再多言,转身化作一道清冷剑光,消失在夜色中,应该是回她自己在承天峰的居所了。
孙一心和美蒂斯各自选了一间石屋。房间虽然简陋,但灵气浓度比东极学府内门洞府还要高出不少,且灵气中蕴含着一丝锐利之意,对温养剑意、磨砺锋芒颇有裨益。
孙一心没有立刻休息。他盘坐于蒲团上,心神沉入丹田。六色金丹缓缓旋转,鸣殇剑悬于其上,微微震颤,仿佛对周围的环境极为适应,剑身上那些古朴的铭文,在剑阁特有的“剑意场”中,似乎更加清晰活跃了一些。他默默回味着“两仪同心剑”的种种玄妙,尝试以神念模拟剑招运转,与美蒂斯那边传来的隐隐约约的朱雀剑意产生细微共鸣,仿佛两人之间多了一条无形的剑意丝线。
而美蒂斯房中,她正轻抚朱炎剑。夺回本命剑后,人与剑的联系更加紧密无间。阿波罗头盔碎片置于膝上,吸收着夜空中的星月精华,转化为精纯的太阳之力,滋养着她的朱雀光明体。这是她寒假摸索出来的头盔碎片的用法,这件帝器碎片融合阿波罗秘境的本源之后处于了激活状态。竟然能将星辰之力转化为太阳之力,契合她的体质本源。
她也在默默体悟新得的合击剑法,感受着其中与孙一心灵力、剑意交融时的那种安心与强大。
夜深人静,唯有山风呼啸,如万千剑鸣。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山间云雾未散,空气中弥漫着清冽的湿气与草木芬芳。
冯依楠准时到来,依旧是一身简洁的练功服,身姿挺拔如剑。她带着孙一心和美蒂斯,先去藏剑峰的“执事殿”办理了临时客卿弟子的身份,领取了两枚黑铁色的剑形腰牌,上面除了“剑阁”二字,还刻有他们的名字和编号,以及初始的一百点贡献值。又领取了两套灰色的剑阁制式服装(虽非必需,但在某些正式场合穿着以示尊重),以及一本《剑阁规仪简要》。
“院长将你们托付给剑阁,父亲决定赋予你们客卿的身份,享受剑阁内门弟子的待遇,可以使用内门弟子所能使用的剑阁资源。同样需要贡献点才能使用。贡献点可用于兑换功法、剑诀、丹药、炼器材料,乃至进入‘剑冢’‘洗剑池’等秘地的机会。”冯依楠一边带着他们熟悉藏锋峰的几处主要设施——论剑台、藏经阁(外围)、百炼坊(炼器)、丹剑阁(炼丹,以剑火、剑丹为特色)——一边简要介绍,“获取贡献点的主要途径,是完成宗门发布的任务,或是……在‘论剑台’上,与其他弟子切磋并获胜。”
她特意在“论剑台”三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果然,当他们路过一片由整块黑色玄铁岩打磨而成的巨大平台时,那里已经聚集了不少早起练剑或等待切磋的弟子。这些弟子年龄不一,但个个眼神锐利,气息凝练,大多背负长剑。看到冯依楠带着两个陌生面孔,尤其是感受到孙一心和美蒂斯身上那尚未完全收敛的、与昨日山门处隐约相似的奇异剑意时,不少人的目光立刻聚焦过来,带着探究、好奇,以及毫不掩饰的战意。
“看,那就是昨天在山门弄出不小动静的新人?”
“一男一女,听说不是正式弟子,是东极学府过来交流的。”
“那剑意……有点意思,似乎蕴含多种属性,却又浑然一体。”
“冯师姐亲自带来的,看来有些门道。不知手底下功夫如何?”
窃窃私语声隐约传来。
冯依楠恍若未闻,径直带着二人穿过论剑台区域。然而,该来的终究会来。
“冯师妹,留步。”
一个清朗的男声响起。众人望去,只见一名约莫二十七八岁的青年自人群中走出。他身穿月白色长衫,并非制式服装,腰间悬着一柄连鞘长剑,剑鞘上镶嵌着七颗星状的宝石,流光溢彩。此人面容俊朗,嘴角带着和煦的微笑,但眼神却如深潭,平静下隐现锋芒。他气息凝实,赫然已是金丹中期修为,且剑意圆融,显然在剑道上造诣不浅。
周围弟子见到此人,议论声顿时小了许多,不少人眼中露出敬畏之色。
“柳师兄。”冯依楠停下脚步,微微颔首,语气平淡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
“这两位便是昨日在山门前,观‘剑阁’真迹而有所悟的师弟师妹吧?”柳师兄目光转向孙一心和美蒂斯,笑容不变,“在下柳听涛,剑阁真传弟子。昨日异象,令人心驰。剑阁规矩,新来同道若显露不俗剑道,可接受‘问剑’之礼,以剑会友,互通有无。不知二位,可愿赐教?”
他话说得客气,但“问剑”之意明确。周围弟子顿时精神一振,显然对此颇为期待。剑阁风气便是如此,剑道高低,很多时候需要在剑锋上见真章。
冯依楠看向孙一心和美蒂斯,没有替他们回答的意思。这是剑阁的常态,也是剑修之间的交流方式,她不能,也不会阻止。
孙一心与美蒂斯交换了一个眼神。初来乍到,避而不战反而显得怯懦,且对方是金丹中期,又是真传弟子,正好可以掂量一下剑阁同辈的实力。
孙一心上前一步,抱拳道:“柳师兄有礼。在下孙一心,这位是我的未婚妻美蒂斯。我等初来贵地,技艺粗浅,承蒙柳师兄看得起,愿以手中剑,向师兄请教。”
柳听涛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好!孙师弟爽快。此地论剑台便是为此而设,请!”
众人自动让开一片区域。
柳听涛解下腰间星纹长剑,握于手中,并未立刻出鞘。“孙师弟,美蒂斯师妹,你们是一起上,还是……”
“既是‘问剑’切磋,自当公平。”孙一心摇头,“我先来领教柳师兄高招。”他示意美蒂斯退后。
美蒂斯点点头,退到冯依楠身边,目光专注。
柳听涛也不矫情:“如此,孙师弟,请。”
孙一心深吸一口气,鸣殇剑跃入手中,紫金色雷光隐现。他没有立刻进攻,而是持剑而立,调整呼吸,将自身状态与周围环境、与手中剑调整到最佳。
柳听涛见状,眼中欣赏之色更浓。他也不急着抢攻,同样凝神静气,手中连鞘长剑斜指地面,一股如山岳般沉稳、又如星空般浩瀚的剑意缓缓升腾。
两人尚未动手,无形的剑意已在空中悄然碰撞、试探。论剑台周围,修为较低的弟子感到皮肤隐隐刺痛,不由自主地又后退了几步。
突然,柳听涛动了!
他身影一晃,仿佛融入了清晨未散的薄雾之中,下一刻,已出现在孙一心身侧三步之外!不是瞬移,而是快到了极致的身法,配合着某种隐匿气息的剑步!
“嗤!”
剑仍未出鞘,但那剑鞘尖端,已点出一道凝练无比的银色剑气,直刺孙一心肋下!剑气破空,无声无息,却带着刺骨的寒意与洞穿金石的力量!
好快!好诡!
孙一心瞳孔微缩,反应却丝毫不慢。脚下雷光一闪,《雷帝经》中的“惊雷步”施展,身形向后飘退的同时,鸣殇剑划出一道圆弧。
紫金色电弧构成的光弧拦在银色剑气之前。
“叮!”
一声清脆交鸣,雷弧光幕剧烈荡漾,银色剑气虽被阻住,却并未立刻消散,反而如钻头般继续向前突进!孙一心感到手臂微麻,心中凛然:对方剑气凝练程度,远超寻常金丹中期!
他顺势借力再退,鸣殇剑由守转攻,一式“惊雷破晓”直刺而出!剑如惊雷,撕裂空气,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直指柳听涛中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