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春闱将至,朕要选真才实学之士,补六部州县空缺,诸位有何建言?”
白发苍苍的太傅张佑之率先出列,叩首时朝珠轻响:“陛下英明!老臣亲历前朝,彼时科举废弛,世家子弟凭门路入仕,地方官不懂农事,流民四起。文重帝重开科举,取了三十余位寒门进士,才稳住江南赋税。科举是天下寒士的登云梯,更是朝堂的定海神针啊!”
礼部尚书王国光捧着奏折上前,声音沉稳:“太傅所言极是。去年科考查出三起舞弊案,皆是权贵子弟买通考官。今年臣已备好糊名誊录之法,再派御史巡考,确保寒门子弟有公平之机。若选不到实心办事的人才,春耕劝农、河工修缮皆会停滞,百姓要骂朝廷无能啊!”
文德帝闻言点头,手指轻叩龙椅:“两位卿家说得对。朕要的不是只会吟诗作对的书生,是能去灾区放粮、去边关筹饷的干才。传旨礼部,三日内置办科考所需,再令各地知府举荐孝廉,与科举并行,务必网罗天下贤士!”
紫宸城贡院外雨丝斜织,新科进士榜单甫一张贴,便引哗然。寒门士子陈子墨望着榜单,脸上苍白,他曾在预考拔得头筹,此刻却连末名也无,而不学无术的吏部尚书之子林硕,竟高居二甲第三。
三日后,陈子墨怀揣两份考卷,冒死拦了枢密院副使杨佳奇的轿。一份是他自己的墨卷,卷尾“清风渡月”四字被刮去;另一份是林硕的朱卷,同一位置竟添了“清风渡月”。这是主考官李云嵩与林府约定的暗号。杨佳奇连夜入宫,将考卷呈给文德帝。
御书房内,烛火摇曳。文德帝捏着朱卷的手指渐渐收紧,龙颜大怒,突然将考卷狠狠摔在案上:“科场乃国之根本,李云嵩竟敢勾结权贵,践踏国法!”
龙颜震怒间,案上的霁蓝釉笔洗被扫落在地,碎片溅起三尺高。
次日早朝,文德帝当庭下令:将李云嵩打入天牢,三日后腰斩于市;林硕及其父削爵抄家,流放三千里;所有涉案官员一律革职查办。同时颁下圣旨,此后科举考卷需“糊名誊录”,考官入闱前断绝与外界往来。
陈子墨最终被补录为二甲进士,金銮殿上,文德帝望着他,沉声道:“朕要的,是能为天下寒门撑腰的官。”春雨再次落下,洗去了贡院外的尘埃,也洗去了科场多年的积弊。
残灯在景安殿的铜兽首炉上明明灭灭,太子赵宗常攥着密信的手微微颤抖,指腹将信纸边缘碾出褶皱。窗外暴雨砸在琉璃瓦上,像极了三日前卫统领被押赴刑场时,铁链拖过青石板的声响。
“殿下,苏御史在狱中‘暴毙’的消息,宫里刚传出来。”内侍的声音带着颤,不敢抬头看太子骤然冷沉的脸色。
赵宗常猛地将密信拍在案上,青瓷茶盏震得叮当响。不过半月,他一手提拔的卫统领以“通敌”罪问斩,掌司言的苏御史因弹劾七皇子被构陷下狱,连东宫最不起眼的文书官都“病逝”了。
“殿下息怒,龙体要紧。”熟悉的声音从殿外传来,谋士谢苍钟凑过前来。他将一卷卷宗放在案上,“卫统领死前,曾将京郊大营的布防图藏于臣处;苏御史入狱前,也留了二皇子私吞赈灾粮的账册副本。”
赵宗常眼中的猩红稍退,指尖抚过卷宗上的墨痕。谢苍钟又道:“七皇子虽清除了明面上的人,却漏了卫统领在大营的旧部,还有苏御史安插在户部的暗线。如今只需……”他俯身低语,声音被雨声掩去大半。
殿内烛火摇曳,赵宗常的拳头缓缓松开,再抬眼时,眼底只剩冷冽的锋芒。“按你说的办,先让户部那几位‘老臣’递奏折,再让大营的人……”他顿了顿,指尖在案上轻点,“务必让父皇看清,赵锦常到底想做什么。”
谢苍钟躬身应下,转身时瞥见太子案上的密信,末尾“太子若不早谋,恐遭不测”的字迹,在烛火下格外清晰。窗外的雨渐渐小了,天边隐约透出一丝微光,却不知这黎明,能否照进波诡云谲的东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