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听起来像是商量,但语气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桌上草北屯这边的人,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曹德海的眉头皱了起来,老会计拨弄算盘的手指停住了,刘二愣子更是差点直接站起来。
支援?说得好听!这不就是明抢吗?这些野牛、野马,是他们草北屯人冒着生命危险,费尽千辛万苦才弄回来的,是合作社最重要的种畜和资产,是未来发展的希望!公社一句话就要“调拨”走?还一开口就是“几头”?这跟旧社会的地主老财收租子有啥区别?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曹大林脸上。郑书记没有说话,只是微笑着看着曹大林,似乎也在等待他的反应。
曹大林的心猛地一紧,一股怒火夹杂着委屈直冲脑门。但他深知,此刻绝不能冲动。他强行压下心中的波澜,脸上努力维持着恭敬的笑容,没有直接拒绝,而是用一种为难而又不失坚定的语气说道:
“郑书记,王秘书,非常感谢公社领导对我们养殖场的看重。这些野牲口能入领导的眼,是我们草北屯的荣幸。”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沉重起来:“不过,王秘书可能不太了解具体情况。这些野牛、野马,野性难驯,捕捉和驯养都极其不易,每一头都凝聚着我们全屯社员,特别是探索队队员们的心血,甚至可以说是用命换来的。它们不仅仅是几头牲口,更是我们草北屯合作社全体社员的集体财产。”
他看向郑书记,眼神清澈而坦诚:“郑书记,咱们合作社的章程是您肯定过的,强调民主管理和集体所有制。像调拨种畜这样关系到合作社根本利益和全体社员权益的重大事项,按照章程,必须经过全体社员大会讨论表决,不是我曹大林一个人能说了算的。”
他顿了顿,继续诚恳地说道:“而且,这些野牛野马目前还处在初步驯化阶段,野性未除,贸然换环境,很容易应激生病甚至死亡,那就太可惜了。我的想法是,等它们完全驯化成功,繁殖出后代,到时候我们草北屯一定主动挑选最好的,支援给公社,帮助其他有条件的屯落也发展起来,那才是真正发挥示范带动作用,您说是不是?”
这一番话,有理有据,有节有度。既点明了这些牲畜的来之不易和集体属性,抬出了合作社章程作为挡箭牌,又表达了未来支持的诚意,给足了郑书记面子,同时巧妙地将“调拨”变成了未来的“支援”和“带动”。
王秘书被噎得一时说不出话来,脸上有些挂不住。郑书记听完,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他哈哈一笑,拍了拍曹大林的肩膀:“好!大林同志说得好!原则性强,头脑清醒!合作社的章程定了就要执行,集体财产就要集体决定!这事怪我,考虑不周,王秘书也是好心,想着给公社增光添彩嘛。就按大林同志说的,等你们发展好了,繁殖多了,再支援公社也不迟!来,吃饭,吃饭!”
郑书记一番话,轻松化解了尴尬,也将“调拨”之事轻轻揭过。桌上紧张的气氛顿时缓和下来。草北屯的众人,都暗暗松了口气,看向曹大林的目光中,充满了敬佩和感激。好险!若不是曹大林应对得当,合作社这刚刚起步的根基,恐怕就要被动摇了!
这场视察,最终在和谐的气氛中结束。郑书记临走前,再次紧紧握住曹大林的手,语重心长地说:“大林,好好干!草北屯的未来,就看你们的了!记住,无论遇到什么困难,公社都是你们坚强的后盾!”
送走了郑书记,曹大林站在屯口,望着远去的吉普车扬起的尘土,心中百感交集。得到公社的认可和支持,无疑是巨大的动力;但王秘书那看似随意的一句话,也给他敲响了警钟。草北屯的发展,不会一帆风顺,除了要应对自然的风险、内部的矛盾,还要时刻警惕来自外部的、各种形式的觊觎和干扰。
他握紧了拳头,眼神更加坚定。无论如何,他都要守住草北屯这份来之不易的家业,守住全体社员的希望。这条路,他必须走得更加稳健,更加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