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大集满载而归的喜悦,如同马车轱辘碾过积雪发出的欢快吱呀声,回荡在曹大林和每个社员的心头。钱袋子沉甸甸的,里面不仅装着卖山货得来的钞票,更装着草北屯合作社第一次走出山门、赢得认可的骄傲与自信。回程的路上,虽然寒风依旧凛冽,但大家心里都揣着一团火,说笑声、议论声不断,畅想着用这笔钱给家里添置什么年货,憧憬着合作社来年更红火的光景。
曹大林坐在头辆马车的车辕上,看着远处暮色中草北屯模糊的轮廓,心中也充满了欣慰。这一趟,不仅解决了社员们年货采买的资金,更重要的是,像一次成功的“实战演练”,检验了合作社产品的市场竞争力,锻炼了队伍,也让他对未来的发展思路更加清晰。
然而,长白山区的天气,就像娃娃的脸,说变就变。刚离开公社不到一个时辰,原本只是阴沉的天空,骤然间暗沉如同锅底。北风如同发了疯的野兽,嘶吼着增强了数倍,卷起地面上的积雪,形成一片白茫茫的雪雾,能见度急剧下降。紧接着,鹅毛般的雪片,不再是悠扬飘落,而是被狂风裹挟着,如同密集的子弹般劈头盖脸地砸下来!暴风雪,来了!
而且来势如此凶猛,远超众人的预料!
“不好!要起‘大烟儿炮’(东北对强暴风雪的俗称)了!”经验丰富的车老板脸色大变,紧紧拉住缰绳,控制住有些受惊的马匹。
瞬间,天地间仿佛被这白色的狂暴所吞噬。视线所及,一片混沌,分不清东南西北。狂风卷着雪沫,打在脸上如同刀割,让人睁不开眼。气温也急剧下降,呵出的气瞬间就在眉毛、帽檐上结成了白霜。
两架马车如同暴风雨中的两片树叶,在风雪中艰难地颠簸前行。马匹不安地嘶鸣着,脚步变得踉跄。厚厚的积雪很快淹没了道路的痕迹,车轮不时陷入雪坑,需要众人合力推搡才能继续前进。
“大家跟紧!千万别掉队!”曹大林扯着嗓子大喊,声音在狂风的呼啸中显得微弱。他跳下马车,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最前面,凭借记忆和对地形的熟悉,努力辨认着方向,为车队引路。
然而,风雪太大了。前行了不到二里地,头马的前蹄猛地一滑,整个马车向一侧倾斜,车轮深深陷进了一个被积雪掩盖的沟坎里,任凭车老板如何吆喝,马匹如何奋力,马车纹丝不动!
“快来帮忙!”曹大林招呼着后面车上的人。刘二愣子、孙小满等人立刻跳下车,顶着狂风,跑到陷车的地方,肩膀抵住车架,喊着号子一起用力。
“一、二、三!嘿——呦!”
众人合力,车轮在泥泞的雪坑里挣扎了几下,却因为负载过重和雪地湿滑,非但没出来,反而越陷越深!拉车的马匹累得口吐白沫,浑身热气蒸腾。
“不行!曹哥!车太重了!拉不出来!”刘二愣子抹了一把脸上的雪水,焦急地喊道。
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这时,队伍里年纪最大的王老栓(王老五的父亲),因为顶着风雪推车,体力消耗过大,加上寒冷刺激,突然脸色发青,捂着胸口,身体晃了晃,软软地瘫倒在了雪地里!
“爹!”
“老栓叔!”
众人顿时慌了神,围了上去。
曹大林心中猛地一沉!他分开众人,蹲下身查看。王老栓呼吸急促,嘴唇发紫,显然是突发急病,很可能是心脏问题!在这荒郊野外,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又是如此恶劣的天气,如果不能及时救治,后果不堪设想!
“快!把老栓叔抬到马车上去!用被子裹紧!”曹大林当机立断。众人七手八脚地将王老栓抬上后面那辆尚未陷住的马车,用车上备用的厚棉被将他紧紧包裹起来。
但眼下困境依旧:一辆车陷死,一个病人危重,暴风雪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天色也彻底黑了下来。温度还在持续下降,如果不能尽快找到避风处或者回到屯子,所有人都有冻伤甚至冻死的危险!
“曹哥,咋办?”所有人都看着曹大林,眼神里充满了依赖和恐慌。
曹大林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硬扛着风雪拖着陷住的车走,已经不现实,而且会严重耽搁时间,王老栓等不起。弃车?车上还有没卖完的一点零碎货物和大家的行李,更重要的是,马车是合作社的重要财产。
他的目光扫过周围,在狂风暴雪中努力辨识。忽然,他想起这附近应该有一处废弃的炭窑!那是早年烧炭人留下的,虽然破败,但窑洞本身应该还能抵挡风雪!
“有了!”曹大林大声喊道,“我记得前面不远有个废炭窑!咱们把两辆马车赶到一起,车辕对外,围成一个圈子,能挡风!然后生火取暖!愣子,你带几个人,照顾好老栓叔和大家,清理出一块地方,尽量把火烧旺!我去屯里报信求援!”
“你去?”刘二愣子一把拉住他,“曹哥!这天气,一个人走太危险了!要不俺去!”
“不行!你留下!这里需要你主持局面!”曹大林斩钉截铁地拒绝,“我脚程快,对路熟!必须尽快回屯子叫人,带上爬犁和药品来救老栓叔!你们坚持住,我一定尽快带人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