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高个站在一旁,冷眼瞧着她,嘴里还不停地催促:“快点!别磨磨蹭蹭的,这些破烂玩意儿,能不能抵一千块还两说呢!”
金凤的手顿住了,看着手里那些不值钱的东西,再看看空荡荡的屋子,看着墙上斑驳的墙皮,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强烈的恐慌,像潮水一样,将她淹没。她想起了李家坳的家,虽然简陋,却干干净净,院子里种着蔬菜,墙角养着鸡鸭,孩子在院子里跑来跑去,公婆坐在门口晒太阳,付国华从地里回来,手里拎着刚摘的黄瓜……那些画面像电影一样在她脑海里闪过,刺得她眼睛生疼。
她抱着头蹲在地上,呜呜地哭了起来,哭声压抑又绝望。瘦高个嫌她晦气,啐了一口,骂骂咧咧地拎着那包破烂走了,临走前还撂下狠话:“三天之内,把剩下的钱凑齐,不然有你好看!”
门被重重摔上,屋子里只剩下金凤一个人。她哭了很久,直到眼泪都流干了,才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她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脑子里一片混乱,不知道该找谁求助。付国华?她没脸联系;公婆?更不可能;汪一河?那人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就在她走投无路的时候,一个模糊的号码忽然跳进了脑海——是那个深夜带她走的胖子。那天凌晨,他塞给她两千块,临走前留了个电话,说“以后想挣钱,随时找我”。她当时随手存了,备注都没写,没想到,此刻竟成了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金凤颤抖着手,翻出那个号码,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拨通键。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那头传来男人不耐烦的声音:“哎,谁呀?”
金凤的声音带着哭腔,还有几分难以启齿的窘迫:“我……我啊,你忘了?在悦心足浴,他们都叫我阿娇,我是那个285……”
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即响起恍然大悟的声音:“哦哦哦,是你啊!我正忙着呢,有什么事啊?”
金凤攥着手机,指节泛白,声音小得像蚊子哼:“我……我遇到点事,缺钱了……”
胖子倒是干脆,没多问缘由:“行,你加我微信,我给你发个位置,你过来找我就行了。”
挂了电话,金凤赶紧加了胖子的微信,很快就收到了位置共享。那是一处高档小区,离她的出租屋很远。她洗了把脸,胡乱擦了擦眼泪,换上那件仅有的连衣裙,又理了理凌乱的头发,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小区赶。
小区门口的保安亭灯火通明,她报了胖子的门牌号,才被放进去。坐电梯到了十八楼,胖子已经开着门等她了。屋里装修得富丽堂皇,和她的出租屋天差地别。胖子穿着一身丝绸睡衣,手里把玩着一串佛珠,看见她红着眼眶的样子,挑了挑眉:“你有什么事啊?妹子。”
金凤的眼泪又忍不住涌了上来,哽咽着把打牌输钱、被人逼债的事说了一遍。胖子没说话,转身走到客厅的抽屉前,拉开,从里面拿出两沓崭新的百元大钞,递到她面前:“给,拿着,先用着。”
两万块钱,就这么轻飘飘地放在了她的手里。沉甸甸的分量,烫得她手心发麻。这是她从来没见过的数目,足够还清所有债务,还能剩下不少。突如其来的救赎,让金凤再也控制不住,蹲在地上失声痛哭起来。这些日子的委屈、绝望、羞耻,全都随着眼泪倾泻而出。
胖子愣了一下,随即走过来,叹了口气:“哎呀,哭啥呢,妹子,可别哭啊。我最见不得女人哭了。”说着,他悄悄把手搭在了她的肩上,轻轻拍了拍,动作里带着几分安抚,又藏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金凤哭得更凶了,不是因为难过,而是因为一种劫后余生的侥幸。她知道,这两万块钱不是白拿的,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那一夜,他们依旧在一起。
第二天清晨,阳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洒在昂贵的地毯上。胖子靠在床头抽烟,看着蜷缩在一旁的金凤,忽然开口:“你索性就做我的知心爱人吧,以后跟着我,保你吃喝不愁,缺钱了就跟我说。”
金凤的心猛地一颤。她当然知道“知心爱人”是什么意思,这个胖子有家室,这不过是包养的委婉说法。可她看着床头柜上剩下的一万多块钱,又想起棋牌室那群人的嘴脸,想起出租屋的窘迫,想起遥遥无期的未来,心里的那点挣扎,瞬间烟消云散。
她沉默了几秒,终究还是点了点头,声音沙哑:“好。”
或许,这就是她最后能抓住的一颗稻草了。哪怕这根稻草,是用尊严换来的,是浸着污浊的,可她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她闭上眼,不敢去想远方的孩子,不敢去想李家坳的老槐树,更不敢去想,自己的人生,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
胖子满意地笑了,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窗外的阳光很刺眼,却照不进金凤早已千疮百孔的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