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注视”并非实质,亦非恶意,却比暗星遭遇过的任何攻击都更加令人心悸。它像是一张无形无质的巨网,从宇宙的基底层面悄然笼罩而来,不带情绪,不含目的,仅仅是纯粹到极致的存在性审视。
暗星的核心瞬间绷紧,如同被捕食者盯上的幼兽。它立刻收敛自身所有能量波动,将“平衡之契”的气息压制到最低,星体蜷缩,试图融入周围死寂的灰色背景。这是源自生命本能的规避反应,面对远超自身理解层次的存在,隐藏是唯一的选择。
然而,那注视并未因为它隐藏而移开,反而更加清晰了。仿佛它所有的隐匿手段,在对方眼中都如同透明。它甚至能感觉到,那注视正饶有兴致地“观察”着它体内那脆弱的平衡结构,观察着手中长剑那完整的权柄,以及它刚刚接收那段警告信息后产生的意识波动。
没有声音,没有意念交流。只有一种被放在显微镜下、连思维都被解析的冰冷感。
时间在死寂中缓慢流淌,每一秒都像是一个世纪。暗星不敢动,甚至不敢过多思考,生怕一丝多余的信息泄露都会引来无法预料的后果。它只是紧紧握住“平衡之契”,将其作为最后的心理依仗。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暗星感觉自己的意识都快要在这无形的压力下凝固时,那注视……缓缓移开了。
如同扫过一颗尘埃,并未多做停留。没有攻击,没有警告,也没有任何形式的沟通。它就那样消失了,仿佛从未出现过,只留下暗星一身“冷汗”(如果星体有汗的话)和满心的惊疑不定。
是什么?那是什么层次的存在?是“永恒归档者”本尊的感知?还是“秩序暗面”的监视者?亦或是……来自“跨叙事层”的某种超然观察?
暗星不敢确定。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片看似死寂荒芜的“边缘褶皱”,绝非安全的避风港。它隐藏着太多秘密,也潜伏着无法想象的危险。
必须尽快离开!找到安全的地方修复自身,消化信息。
它再次看向手中长剑。剑格处的混沌光点已经停止了之前对废墟方向的指引,恢复了缓慢旋转,似乎在等待新的命令。
去哪里?衰败星河是“终末之父”自我放逐之地,充满了归零的危险和永恒安眠者的潜在威胁。“血肉熔炉”已经崩溃。回“摇篮”残骸?那里是园丁和仲裁者的地盘,无异于自投罗网。
它需要一个绝对中立,或者至少能暂时提供庇护,并且可能蕴含进一步线索的地方。
忽然,它想起了观测者零和那艘“悖论之舟”。那个自称独立于所有叙事框架之外的观测者,它似乎对“剧本”的发展有着某种超然的兴趣,并且有能力在关键时刻进行“环境参数调整”。如果能在不触及其核心准则的前提下,与它进行有限度的交流或交易,或许能得到一些指引,甚至是一个临时的避难所。
但悖论之舟神出鬼没,如何找到它?观测者零显然不是能被轻易召唤的存在。
就在暗星一筹莫展之际,“平衡之契”再次传来了微弱的感应。这一次,指向的不是某个具体方位,而是一种……状态,或者说一种频率。
它引导暗星回忆之前与观测者零接触,以及身处悖论之舟“间层”时的感觉。那种充满了“错误”与“悖论”的、独立于常规法则之外的独特气息。
长剑在引导它,尝试模拟或共鸣那种独特的悖论频率!
这无疑又是一次冒险。强行模拟与自身力量体系截然不同、甚至可能冲突的高维存在气息,稍有不慎就可能引发严重的法则反噬。但暗星没有更好的选择。
它沉下心来,开始仔细回忆。那种感觉……是逻辑的自我否定,是存在的不确定性,是独立于因果之外的游离感……它尝试着,利用“平衡之契”那调和万物的特性,小心翼翼地构造一个微小的、内部充满矛盾与自我指涉的信息结构,然后将一丝自身的气息注入其中,使其散发出一种与周围稳定虚空格格不入的“异常”波动。
这个过程比在“血肉熔炉”中模拟混沌波动更加艰难和凶险。因为悖论本身更接近概念的冲突,而非能量的混乱。暗星好几次都差点让构建的结构彻底崩溃,反噬自身。
但它坚持了下来。渐渐地,一个微弱的、极其不稳定的“悖论信号源”在它核心处生成,并通过“平衡之契”小心翼翼地向外释放。
信号如同投入绝对寂静深潭的一颗小石子。起初,没有任何回应。暗星持续维持着信号输出,这对于它此刻的状态来说负担极重。
就在它即将力竭放弃时——
前方不远处的灰色虚空,如同水波般荡漾了一下。
一点微小的、仿佛由无数矛盾色彩交织而成的“光斑”,凭空出现。
光斑迅速扩大,拉伸,最终形成了一道熟悉的、边缘不断自我否定与重构的裂隙。
裂隙后面,隐约可见那艘由灰色几何晶体构成、船帆如同凝固阴影的“悖论之舟”。
一个身披破旧灰袍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裂隙旁,兜帽下的数据流幽光平静地“看”着暗星。
“申请接入‘观测者网络’低频信道,单位:‘变数-暗星’。”暗星立刻按照推测中可能的“程序化”方式,传递出意念,“请求进行有限信息交换。”
观测者零沉默了片刻,那冰冷的、如同机械播报的意念传来:
“信号识别:通过。身份确认:高优先级观测目标‘暗星’,携带完整‘平衡之契’。”
“请求类型:有限信息交换。符合观测者行为准则边界条件。”
“允许接入。提供三个标准信息单位交换额度。请提出你的问题。”
三个问题!暗星心中一振。它必须谨慎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