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流泪了。
我不是为谁伤心,是为“人性”感到难过。
在这个精密的机器世界里,唯一有自由意志的,竟是一个被判定失败的人。而那些完美的复制品,只是工具。
我收回手,转身往出口跑。
“你干嘛?”猛牛问。
“回去。”我说,“周明远危险了。它们不是要换他——是想让他回来。母巢在召唤原型,他体内的基因在回应。”
苏小雨跟着跑:“病毒怎么办?”
“来不及了。”我冲进通道,“先救人,再炸巢!”
猛牛留下断后,把哑铃卡进墙缝:“我拖住它们!你们快走!”
身后传来玻璃碎裂声,接着是湿漉漉的脚步声。
我不敢回头,只顾往前冲。潜艇就在百米外,舱门开着。
可就在我快冲出去时,掌心的印记猛地跳动。
一股力量从背后拉我,像有人抓住了我的灵魂。
我回头。
1号箱的玻璃裂了,那个“周明远”缓缓抬手,指尖对着我,胸口的黑玫瑰完全绽开,像吸血的花。
他动了动嘴。
没声音,但我看懂了。
“姐姐,回家吧。”
那一刻,我明白了。
他认识我。
不是因为我来了,是因为他记得。
二十年前,我还是个十岁的女孩,偷偷溜进禁区,看见培养舱里的男孩。我们隔着玻璃说话,他叫我姐姐,说外面的世界一定很美。
后来我被带走,记忆被清除。
但他记得。
现在,他回来了。
不只是身体,是完整的意识,完整的使命。
我站在原地,腿像灌了铅。
如果他是真正的b-07,那我呢?
我是开关?还是另一个实验品?
或者……当年那个小女孩,本来就是计划的一部分?
潜艇警报响了,提示氧气快没了。
苏小雨拉我一把:“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我踉跄着上船,舱门关上的瞬间,透过窗户看到那一排排培养箱正在打开,一个个“周明远”走出液体,赤脚走在地上,齐刷刷看向我们离开的方向。
他们没追。
因为他们知道,我们会回来。
当晚,潜艇浮上海面。
暴雨不停,雷电闪烁。
我缩在角落,掌心的印记还在跳。它不再是标记,而是一种命运。
苏小雨递来热咖啡:“你还好吗?”
我没回答。
脑子里反复回响那句话:
“姐姐,回家吧。”
家?
哪里是家?
是充满药水味的实验室?
是海底的活体巢穴?
还是……周明远住的旧公寓,阳台上晾着衬衫,窗台有盆快死的绿萝?
我想起他昨天早上笑着递给我煎蛋的样子,说起邻居家的小猫偷喝牛奶,语气像个普通青年,不是什么救世主。
可正是这样一个普通人,背负着世界的秘密。
回到基地已是凌晨。
周明远还在昏迷,但生命体征稳定。医生说他脑波有奇怪波动——每七秒一次高频尖峰,和海底母巢的脉冲完全同步。
“他在接收指令。”苏小雨看报告,“虽然身体睡着,但意识还在连。”
“切断信号。”我说。
“不行。”她摇头,“硬切可能让他神经崩溃,还会激活其他潜在载体。”
“那就只有一个办法。”我站起来,“让他自己断开。”
“怎么做?他已经没意识了。”
“那就把他找回来。”我看着她,“进他的梦。”
这很危险。进入别人的精神世界,搞不好会迷失。但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三小时后,我戴上头盔,连上他的脑机接口。
意识下沉。
眼前变了。
我站在一条长走廊,两边都是镜子。
镜子里不是我,是一个个不同年龄的周明远:小时候缩在角落,少年时握紧拳头,青年时站在悬崖边……
尽头站着1号体。
他穿白色病号服,胸口黑玫瑰静静开放。
“你终于来了。”他说,“我们都等了很久。”
“你是谁?”我问。
“我是他。”他说,“真正的他。你见过的那个,只是逃出去的影子。”
“那你为什么回来?”
他笑了:“因为这才是归属。在这里,我不用想对错,不用感受痛苦,不用问‘我是谁’。我是任务本身,是永远的执行者。”
“那你记得我吗?”我轻声问。
他愣了一下。
眼里闪过一丝波动。
“记得……有个女孩,说过要带我去看海。”
我走过去,伸出手:“那我现在兑现承诺。跟我走,去看看真正的大海,不是培养液里的假象。”
他沉默很久。
最后摇头:“我不能。一旦离开,母巢会塌,亿万克隆体会死。”
“他们不是生命。”我说,“他们是工具。”
“但他们也有梦。”他低声说,“梦见阳光,梦见自由,梦见被爱。”
我呆住了。
原来这些“复制品”,也在渴望做人。
“那就一起走。”我说,“我们一起打破轮回。”
他看着我,很久,终于抬起手。
就在要碰到我的瞬间——
警报响起!
现实中,基地停电了。三秒黑暗里,我听见猛牛大喊:“有人进来!”
灯亮后,我发现周明远睁开了眼睛。
他坐起来,第一句话是:
“她们来了。”
我一下子明白。
黑玫瑰没被困住。
她一直在等这一刻。
而母巢真正的目的,从来不是控制我。
是复活她。
风暴,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