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指尖触到古籍扉页那行“致我们最小的师弟”时,张泽风忽然像被烫到般缩回手,那些被他刻意封存的记忆如决堤洪水...
他小心翼翼地把古籍合上抚平,扯下身上的衣衫,用它将古籍包裹好。
脑海中慢慢浮现师父、师兄和师姐的样貌,手中师兄师姐们记录下的故事与期许再次回绕在耳边。
滴泪砸在绸布上,晕开一朵深色的花。
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那些精心抚平的褶皱又乱了。
“师父、师兄、师姐,我错了...泽风错了...对不起...我就是个懦夫,是个自视甚高的家伙,我不值得你们付出这么多,啊啊啊...”
熊泽半跪于张泽风身旁,他张开嘴巴,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明月娘娘正坐在床上与方见月低声说笑,指尖绕着发尾,忽然听见客堂传来一阵压抑的呜咽。
那声音像钝刀划过心头,她的笑容瞬间凝固,手中的茶杯当啷一声,跌在床下碎成几片。
“怎么了?”
方见月还没反应过来,明月娘娘就已冲了出去,她急到连绣花鞋都来不及穿,光着脚踩过冰凉的木板。
客堂里,张泽风蜷缩的身影让她心头一颤。
她几乎是跌跪在他身旁,双臂一把将他搂进怀里。
张泽风的身体在她怀中颤抖,额头抵着她的肩膀,泪水浸湿了她的衣襟。
“没事的,没事的...我在这里。”
明月娘娘轻声哄着张泽风,手指穿过他的发丝,另一只手紧紧环住他的背,仿佛要把他所有的痛苦都压进她的胸膛。
熊泽见明月娘娘到来,随后缓缓从地上站起来,膝盖上还沾着细碎的灰尘。
他沉默地走到站在布帘前的方见月身旁,两人并肩而立,目光落在那紧紧相拥的身影上。
他和方见月对视一眼,默默退到他们身后。
熊泽在借调这本唯一记录张泽风真实身份的古籍前犹豫许久,最后他把他的想法告诉方见月,得到了她的支持才最终下定决心。
“亲爱的,这对他来说太残酷了,我...”
“是我想这么干的!我心中其实已经有了答案,问你只是希望能得到你的肯定。我不想他走的不明不白,而且他师兄师姐在朝廷威压下留下这本书,肯定是希望我们这些后辈知道他的故事和贡献。这...这...我想他的师兄师姐要是知道他读到他们写给他的信,肯定会很高兴的。”
熊泽把他的想法告诉方见月,伸出手轻轻将她拢入怀中,掌心贴在她脊背上安慰她。
他的脸庞贴着方见月的额头看着跪地抽泣的张泽风,终于明白当年龙虎山弟子们记录这些文字时的心情和动机。
他们要给这个永远把愧疚埋在心底的小师弟,一次与自己、与世界和解的机会。
过了许久,张泽风嘶哑的呜咽终于渐渐平息,只剩下断断续续的抽气声在明月娘娘怀中起伏。
明月娘娘轻轻捧起他泪痕斑驳的脸,用袖口一点点拭去那些潮湿的痕迹,动作轻柔得像在擦拭一件珍贵的瓷器。
她在搀扶时无意瞥见展开的扉页,那些字迹让她瞬间明白了张泽风深藏在内心的痛楚。
原来六百年前她亲手包扎的伤口,从未真正愈合。
“来...我们一起向师兄师姐们告罪。”
她瘦弱的手臂稳稳托住他的肘弯,月光把他们的影子揉成一根歪斜的拐杖。
他们跨过门槛来到屋外,对着龙虎山的方向跪拜。
一下、两下、三下...
额头撞击地面的闷响惊飞了竹梢的鸟型飘灵,直到第九个响头叩完,地上已洇开暗红的花。
还在一旁修炼的小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它看见“折磨”它的恶毒夫妇心情不好就觉得非常痛快,要不是站在木屋门口的熊泽警告它,它怕是要当场笑出声来。
张泽风磕头留下的伤口在灵气的滋养下渐渐恢复,他揽着明月娘娘的腰肢,起身面向熊泽和方见月,感激道:“熊泽,谢谢你。我这辈子对的起天下苍生,却对不起关心我、爱我的人,我...”
熊泽拉着方见月向张泽风鞠躬说道:“我和月月等一众后辈能来到这个世界,是因为你们的牺牲,应当受到我们一拜。”
熊泽说完,与方见月一同跪在地上向曾经为神州遮风挡雨的守门人们表达感激。
小憨虽不通人言,但身为拥有龙子血脉的它,对情绪的本能感知让它察觉到空气中弥漫的悲怆。
它笨拙模仿着叩首动作,鳞甲与地面摩擦出细碎火花。
张泽风和明月娘娘对视一眼,快步走上前扶起他们,欣慰道:“快起来!我和明月就把江南西省、把神州交到你们手上了。”
明月娘娘牵着方见月的手,看向身旁的张泽风。
“事不宜迟,我来助月月凝鼎吧。”
“好,我和熊泽为你们护法。”
张泽风点点头,带着熊泽退到小憨身前,食指中指并拢举起划过天空,一道巨大的保护阵法便笼罩在明月山上。
“月月,我在你身边,加油!”
熊泽大声为手臂颤抖不已的方见月打气,明月娘娘微微一笑,挽住方见月的手臂说道:“放心交给我们就行,很快的。”
“嗯!那就麻烦明月娘娘了。”
方见月闭上双眼,睫毛微微颤动,诉说着她的忐忑之情。
明月娘娘深吸一口气,她体内的灵气如决堤的江河,汹涌灌入方见月体内。
她们的衣袍猎猎翻飞,发丝在风中狂舞。
江南西省灵脉感应到这场逆天之举,天穹骤然变色,乌云翻涌如墨,雷光在云层间隐隐闪动, 四周的草木无风自动,山石震颤。
“撑住...”
明月咬牙低喝,唇角溢出一丝血迹,却仍不肯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