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幕遮头也不回地回答她,手中的抹布把沾满油污的盘子洗到能映出她平静的侧脸。
姚相思讪讪地收回手,小声嘀咕:“那一会我要吃三个,反正妈妈是小鸟胃。”
苏幕遮动作一僵,回头给了正在清理剩菜的姚相思一个白眼。
等姚相思提着垃圾袋离开后,厨房里只有流水声和碗碟碰撞的清脆响动。
苏幕遮和苏幕湉并肩站在水池前,一个刷洗,一个过水,两人配合得默契无声。
蒸汽在窗玻璃上凝成水珠,缓缓滑落。
“甜甜,要不要...跟我下山?”
苏幕遮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却让水流声都为之一滞。
苏幕湉的动作顿住了,餐盘从她指间滑进泡沫里,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她的袖口。
她像是没察觉,只是愣愣地站着,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
下一秒,她突然转身,沾满洗洁精的手甚至没来得及擦,就这么湿淋淋地推开厨房门,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门晃了两下,吱呀作响。
苏幕遮站在原地,回头望着苏幕湉消失的方向,眼神一点点暗了下去。
厨房里的水龙头还在哗哗流着,蒸笼上的白气无声翻涌,而她的叹息混在其中,轻得几乎听不见。
......
暮春的山风裹挟着野菊的清香,苏幕湉引着二人穿过青石板小径时,姚相思注意到走在她们身前的苏幕湉指尖在微微发抖。
她害怕打破师父给她留下的规矩,但她更怕苏幕遮黯然神伤的神色,她不想再让她的姐姐失望难过了。
墓园古柏的阴影里,那座最新的黄土尚未被野草完全覆盖。
当啷!
苏幕遮手中挎着的竹篮突然坠地,她盯着墓碑上“先师慈母范氏之墓”几个描金大字,膝盖像被抽走了骨头。
苏幕湉早有预料般展臂接住她下坠的身躯,姐妹俩的素衣在风里绞成一团雪浪。
“相思,跪下!”
这句话从苏幕遮牙缝里挤出来时,姚相思已经跟在她身后,重重跪在青石板上。
九次叩首震得姚相思额头发麻,每次抬头都能看见苏幕遮绷紧的后颈线条像张拉到极限的弓。
玉米面蛋糕的甜香混着纸灰盘旋而上,苏幕遮擦拭墓碑的动作轻柔得像在给婴孩洗脸,墓碑表面描金大字愈发清晰。
手中的抹布渐渐向下,当苏幕遮看到立碑人上的名字时,她的泪珠如大雨砸在地上。
只见立碑人旁跟着三个名字,分别是:苏幕遮·苏幕湉·姚相思。
“师父!对不起,我是个不孝子孙,师父...”
粗麻布料坠地的闷响惊飞了柏树上的山雀,姚相思被苏幕遮勒得肋骨生疼,滚烫的液体顺着她的衣领往心里灌。
苏幕湉的拥抱从背后合拢过来,三具身体在坟前抖成共振的弦。
苏幕湉的唇蹭着苏幕遮的耳廓,声音轻得如同叹息。
“姐姐,师父在你下山后,一直后悔把你放下山。她好几次想下山去看你和刚出生的相思,但她身为掌门不能带头破坏师门的规矩。她说你从小就不是一个耐得住寂寞的人,如果把你强行留在山上,你会疯掉的。你放心,我...师父在我怀中走的很安详,她走前...没受到什么痛苦。”
“师父...”
此时山风忽然转了方向,将墓碑前未燃尽的纸钱吹成一群金蝶。
苏幕遮抬起头寻着金辉的轨迹,有朵白云正巧停在墓碑上空,边缘泛着蜜糖般的光泽。
她试着弯起嘴角告诉在天上的师父她很好,却尝到咸涩的“雨水”。
三人跪坐在呼啸的群山之中,彼此靠在一起,与冰冷的墓碑相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