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墨青并未选择那些知名的垂钓点,而是随意在城市内的一条景观河边找了处树荫坐下。这条河经过治理,水质尚可,两岸绿化很好,常有市民散步休闲,偶尔也有钓友下竿。氛围轻松,适合放松心情,顺便碰碰运气。
他熟练地支好钓椅,挂上饵料,抛竿入水。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感,仿佛不只是钓鱼,更是在进行某种修行。
内力自然流转,一丝感知顺着鱼线探入水中,漫不经心地扫描着水下的情况。多是些小鲫鱼、白条,偶尔有水草和沉底垃圾。墨青并不在意收获,更多是享受这份闲适,同时分心回味着上午以枝代剑、内力初离体的精妙感觉。
他随手从身旁的柳树上折下一根细长的柳条,约四尺有余,柔韧异常。以柳条代剑,对内力的掌控要求更高,因为它更软,更难以承载和传导力量。
墨青将微薄的水灵内力缓缓渡入柳条之中,小心翼翼维持着平衡,既不让内力撑爆柳条,又要让其足够坚韧,能发挥出“剑”的意味。
他并未大幅度挥舞,只是手腕微颤,以极其细微的动作抖动着柳条尖端。在内力的灌注下,柔软的柳条仿佛活了过来,尖端如同灵蛇吐信,又如同蜻蜓点水,在空中划出一道道肉眼难以捕捉的轨迹。
嗤…嗤… 微不可闻的破空声响起。 前方水面漂浮的几片极小极轻的柳絮,无声无息地被凌空点碎,化作更细微的绒毛散去。 岸边草叶上,一滴将落未落的露珠,被柳条尖端精准地从中刺穿、分崩离析,竟未沾染柳条分毫。 他甚至尝试用柳条尖端,去触碰水面,内力微吐,激起一圈圈极其规整、如同用圆规划出的涟漪,层层扩散。
这种练习,无关威力,只重精准、控制与心念的合一。是对基础剑法更高层次的锤炼,也是对自身力量入微级的掌控。他完全沉浸其中,物我两忘,外界的一切仿佛都变得遥远而模糊。
……
与此同时,景观河畔的步行道上,三名穿着统一蓝色运动服、身材健硕、步履生风的年轻男子正并肩跑步而来。他们额角见汗,呼吸却依旧悠长有力,显然经过长期锻炼。运动服胸口处,绣着“凌渊大学武道社”的字样。
“社长,下周末和理工大武道社的交流赛,咱们真能赢吗?听说他们社长去年拿了省青年组的散打名次。”其中一个寸头青年边跑边问,语气有些担忧。
为首那名青年,身高约一米八五,剑眉星目,气质沉稳,正是凌渊大学武道社的社长,秦峰。他目光锐利,气息最为浑厚,闻言淡然道:“名次不代表一切。搏击较技,临场发挥、战术、意志都至关重要。未战先怯,乃是大忌。”
“社长说的是!”另一名微胖队员连忙点头,“咱们社长家传的秦氏长拳可是有真功夫的,肯定能打赢那个练散打的!”
秦峰微微摇头,并未多言。家传武学确有不凡,但他深知现代搏击亦有其长处,从未敢小觑任何对手。他目光扫过河岸,习惯性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与人。
忽然,他的目光猛地一凝,脚步不由自主地放缓了下来,最终停在了距离墨青垂钓点约十几米外的地方。另外两名队员见状,也连忙停下,疑惑地顺着社长的目光看去。
只见不远处柳树下,一个穿着普通休闲装的少年正坐在小折叠椅上钓鱼,侧对着他们。这本来没什么稀奇,但令人惊异的是,那少年手中握着一根细长的柳条,正在以一种极其诡异的方式轻微抖动着。
那抖动幅度极小,频率却极高,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韵律和节奏感!柳条的尖端在空中划出的轨迹,因为速度过快,竟仿佛留下了一片模糊的残影!
而在那柳条尖端所指的极小范围内,空气似乎都在微微震颤,发出极其细微却锐利的嘶鸣!偶尔能看到极远处的水面或草叶上,会发生一些不可思议的细微变化——水珠无声崩碎,柳絮莫名消散,涟漪规整得不像话……
那少年神情专注平静,眼神深邃,仿佛全部心神都凝聚在那一根柔软的柳条之上,对外界浑然不觉。
三名武道社成员都是习武之人,眼力远比常人敏锐。他们或许看不懂墨青在做什么,但却能清晰地感受到,那根柔软的柳条在少年手中,竟散发出一种令人心悸的“锐利”感!仿佛那不是一根柳条,而是一柄无坚不摧的绝世利剑正在被缓缓研磨、试锋!
一种难以言喻的“势”,以那少年为中心,笼罩着那片小小的区域,让周围的空气都似乎变得凝重而锋锐起来!
“这……这是什么?”寸头队员瞪大了眼睛,声音干涩,下意识地压低了音量,仿佛怕惊扰到对方。 “好……好强的控制力!他在用柳条练功?”微胖队员也满脸震撼,他能感觉到自己若是靠近那柳条抖动的范围,皮肤都会产生一种被针尖逼近的刺痛感! 秦峰没有说话,但他的瞳孔却骤然收缩成了针尖大小,心脏砰砰狂跳!他是三人中修为最高、家学渊源最深的一个,看到的远比两个队员更多!
他看到的不是简单的抖动,而是无数个最基础、最精妙的“刺”、“点”、“抹”、“撩”的剑法动作,被压缩到了极致,凝聚在那微小的幅度和恐怖的频率之中!每一瞬,那柳条都可能蕴含着数十种变化和后招!
这需要对自身力量,尤其是对“劲力”的掌控达到一个何等恐怖的地步?!化柔为刚,举轻若重!这分明是传说中极高明的“寸劲”乃至“剑气”的修炼方式啊!而且还是用最柔软脆弱的柳条来练习?!这简直闻所未闻!
秦峰自认家传拳法中也蕴含精妙的发力技巧,但与此少年展现出的这种极致入微、极致锋锐的控制力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他感觉自己苦练多年的拳劲,粗糙的就像抡大锤!
这少年是谁?看上去比他们还要年轻几岁,怎么可能拥有如此骇人听闻的掌控力?难道是某个古武世家的传人?或者是那种万中无一的武道奇才?
巨大的震惊和强烈的好奇心瞬间攫住了秦峰。他意识到,这或许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缘!若能结识这样的高手,哪怕只是得到只言片语的指点,恐怕都受益匪浅!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激动,整理了一下仪容,对两名还在发愣的队员低声道:“你们在这里等着,不要过来,也不要大声喧哗。”
说完,他放轻脚步,极其恭敬地、慢慢地向墨青走去。在距离墨青约三米远的地方,他便停了下来,不敢再靠近,生怕打扰到对方的修炼,也怕被那无形柳条的“锋锐”之气所伤。
他屏息凝神,静静地站在那里,如同弟子等候师长般,耐心等待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墨青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身旁多了一个人恍若未觉。柳条的微颤愈发显得深奥莫测。
终于,墨青完成了又一次内力运转的循环,心满意足,缓缓散去了柳条上的内力。那令人心悸的锐利感瞬间消失无踪,柔软的柳条垂落下来,又变回了一根普通的树枝。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这才察觉到身旁似乎有人。他转过头,看到一名身材高大、气质沉稳的青年正站在不远处,眼神灼热而恭敬地看着自己。
“有事?”墨青淡淡开口,语气平静。他早已感知到有人靠近,只是对方没有恶意,他也便懒得理会。
秦峰见墨青终于注意到自己,连忙上前一步,抱拳行礼,姿态放得极低:“冒昧打扰,还请见谅。在下凌渊大学武道社社长,秦峰。方才见阁下…练功,神乎其技,心中震撼万分,实在按捺不住仰慕之情,特来拜见。”
他的用词带着明显的古风,显然是家学影响所致。
墨青看了看他,又瞥了一眼远处那两个探头探脑、一脸紧张的武道社队员,心中了然。原来是刚才练习柳条控劲被看到了。
“随便玩玩而已,谈不上练功。”墨青摆了摆手,不以为意,重新将注意力放回鱼漂上。鱼漂毫无动静。
随便玩玩?秦峰嘴角微微一抽。那种令他都感到皮肤刺痛的精准控制力,只是随便玩玩?这位高手未免也太谦虚了!
他更加认定墨青是真正深藏不露的高人,态度愈发恭敬:“阁下太过谦了!在下虽学艺不精,但自幼随家父习练家传秦氏长拳,也略懂劲力收发之理。然观阁下以柳代剑,劲力凝于微末,控精准如尺量,已达出神入化之境,实在令在下大开眼界,叹为观止!不知…不知阁下尊姓大名?师承何派?”
“墨青。无门无派。”墨青的回答言简意赅,眼睛依旧盯着鱼漂。
无门无派?秦峰心中更是惊疑。散修能练到这种地步?那得是何等惊人的天赋?
他心中招揽和请教的心思更盛,斟酌了一下语气,诚恳地说道:“墨先生……”他下意识用上了敬称,“实不相瞒,在下是凌渊大学武道社社长。我们武道社汇聚了校内众多武术爱好者,一直致力于传统武术的研习和交流。以墨先生您的身手,若能莅临指导,必将令我社蓬荜生辉!不知…不知墨先生可否赏光,担任我社的特邀指导?或者,哪怕只是偶尔来交流一次,点拨我等一二,秦峰及全体社员都将感激不尽!”
说完,他再次郑重抱拳,眼中充满了期待。
远处那两个队员看到社长如此恭敬地对着一个钓鱼少年抱拳行礼,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但想起社长的吩咐,又不敢靠近,心里如同猫抓一般好奇。
墨青闻言,终于再次转过头,认真地看了看秦峰。他能感受到对方的诚意和对武道的热忱,并非虚言假套。
但是,他志不在此。他的力量源自垂钓万界,修炼之道也与当今武道迥异。去大学武道社当指导?交流点拨?纯属浪费时间。他更愿意把时间花在钓鱼和修炼上。
“没兴趣。”墨青干脆利落地拒绝了,语气平淡,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
“……”秦峰满腔的热情和期待瞬间被浇了一盆冷水,愣在原地。他没想到对方拒绝得如此直接,如此不留情面。
他有些不甘心,试图再次争取:“墨先生,请您再考虑一下!我们武道社是很有诚意的!待遇方面……”
话未说完,就被墨青打断了:“我说了,没兴趣。”这次,他的语气虽然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眼神扫过秦峰,让后者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悸,仿佛被什么极其危险的存在瞥了一眼,后面的话顿时卡在了喉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