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烟火”的生意如同那炉灶里最旺的火，烧得红火，却也烤得人发慌。
林小满捏着最新一期的《城市美食指南》，指尖用力得几乎要把光洁的铜版纸戳破。
杂志翻到餐饮版块，占据大半页的刺眼标题像淬了毒的针：《新秀崛起！“四海宴”秘制椒麻鸡震撼上市，老饕直呼超越本尊？》 配图是王胖子那张油腻的胖脸，笑得见牙不见眼，旁边是一盘红油花椒覆盖的鸡块，那色泽、那摆盘…熟悉得让林小满心头发冷。
“超越本尊？” 林小满从牙缝里挤出冷笑，把杂志狠狠拍在办公桌上，震得笔筒跳了一下，“放他娘的狗臭屁！” 这绝不是巧合！ “四海宴”之前做的是浓油赤酱的本帮菜，跟麻辣根本不沾边。
短短半个月，突然推出招牌椒麻鸡，味道还被吹得神乎其神，甚至公开叫板“小满烟火”的“怒火燎原”。
更诡异的是，对方宣传的所谓“秘制三麻三香”工艺，跟自己要求老张对核心帮厨口耳相传的要点，几乎一字不差！ 寒意，比后厨冷库的寒气更刺骨，顺着脊椎慢慢爬上来。
泄密了。
餐厅里有内鬼！ 而且这个鬼，就藏在后厨，藏在离老张、离那口翻滚着红油花椒的炒锅最近的地方！ 林小满猛地站起身，像一头被侵入了领地的困兽，在狭小的办公室里焦躁地踱步。
愤怒的火苗在胸腔里乱窜，烧得他喉咙发干。
王胖子！ 举报、挖角、造谣、断供、差评、买断食材…这些下三滥的招数用尽，现在居然把手伸进了他的厨房，掏向了他安身立命的根——配方！ 这已经不是商业竞争，这是赤裸裸的盗窃！是背叛！ 他走到窗边，死死盯着马路对面“四海宴”门口熙攘的人流，王胖子那身肥肉在门口晃悠，得意得像刚偷到油的老鼠。
一股强烈的冲动驱使他想立刻冲过去，砸烂那扇门，揪出那个吃里扒外的叛徒！ 但残存的理智死死拉住了他。
冲动是魔鬼。
打草惊蛇，只会让那个内鬼藏得更深。
必须冷静。
必须把这只藏在暗处的老鼠揪出来！ 他深吸几口气，强迫沸腾的血液冷却下来，眼神重新变得锐利如鹰。
他拿起内部电话，拨通了后厨：“老张，来我办公室一趟。
马上。” 声音平静，听不出喜怒。
几分钟后，老张带着一身浓烈的椒麻香气和汗味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围裙上还沾着几点油星。
“小满，啥事？前面催菜催得跟索命似的…” 他话没说完，就看到了林小满桌上摊开的那本杂志，还有林小满冰冷如铁的脸色。
老张的目光扫过那个刺眼的标题和配图，脸上的不耐烦瞬间凝固，随即被难以置信的惊愕取代。
他一把抓起杂志，凑到眼前，眼珠子瞪得溜圆，手指哆嗦着点着图片：“这…这他娘的！这花椒撒的手法！这红油的亮度！还有这‘三麻三香’…操！王胖子这狗东西！他偷…”
“不是王胖子偷的。” 林小满打断他，声音低沉得像结了冰，“是我们家里，出了贼。”
“家贼？！” 老张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跳起来，脖子上青筋暴起，脸瞬间涨成了酱紫色，“谁？！哪个王八羔子敢吃里扒外？老子活劈了他！” 他愤怒的咆哮在办公室里回荡，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林小满脸上。
林小满等他吼完，才冷冷开口：“吼有用吗？能把配方吼回来？现在最重要的是，把人揪出来。”
他走到老张面前，目光如炬：“老张，你是后厨的定海神针。
椒麻鸡的核心流程，除了你，还有谁最清楚？特别是‘三麻三香’的时机和火候控制，还有那几味核心香料的配比顺序和预处理方法？”
老张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努力压下滔天的怒火，拧着眉头思索：“除了我…能全程跟下来，知道个八九不离十的…就大刘和小王。
大刘跟我五年了，人老实巴交，嘴严得跟焊死了似的。
小王…” 他顿了顿，脸上闪过一丝不确定，“是半年前招进来的，人机灵，手脚也麻利，学东西快…椒麻鸡的流程，他最近两个月一直跟着打下手，关键步骤…确实都看过。”
小王… 林小满脑海里立刻浮现出那个总是带着腼腆笑容、手脚勤快的年轻帮厨。 机灵，学东西快…也意味着更懂得“价值”。
“除了他们俩，还有谁有机会接触核心调料柜的钥匙？或者看到你调配核心香料包？” 林小满追问。
“钥匙就两把！我随身一把，另一把锁在吧台下面带密码的小保险柜里，密码只有我和你知道！”
老张肯定地说，“至于配香料…我都是提前配好锁在单独的密封盒里，用时才拿出来。
配的时候…一般都在收工后，人都走得差不多了。” 范围，似乎缩小了。
林小满眼神闪烁：“最近后厨有没有什么异常？比如谁特别关心椒麻鸡的细节？或者谁下班后走得特别晚？又或者…谁最近手头突然宽裕了？”
老张拧着眉，努力回忆：“异常…小王那小子，前阵子好像问过我几次关于花椒煸炒火候的问题，问得特别细…我当时还觉得这小子好学…现在想想…”
他猛地一拍大腿，眼神凶狠起来，“对了！上周有天晚上我东西落店里，回来拿，都快十二点了，看见后厨灯还亮着！我以为谁忘关灯了，结果推门一看，是小王！他说是在练习刀工！当时我也没多想…”
午夜的后厨…练习刀工？ 林小满的心沉了下去。
疑点，像黑暗中的萤火虫，逐渐向那个叫小王的年轻人汇聚。
但他需要铁证！ 没有证据，贸然指控只会打草惊蛇，甚至寒了其他员工的心。
“老张，” 林小满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听着，从现在开始，一切如常。
尤其是对小王，该骂骂，该夸夸，绝不能让他察觉到任何异常！”
“那…那就这么放过他了？” 老张不甘心地低吼。
“放过？” 林小满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怎么可能，我需要你帮我演场戏。”
他凑近老张，压低声音，快速而清晰地交代起来。
老张听着，脸上的愤怒渐渐被一种凶狠的兴奋取代，他用力点头：“成！小满，你放心！
老子保证演得比真的还真！看我不玩死那小兔崽子！” 计划悄然启动。
第二天，后厨依旧热火朝天。
老张的咆哮声依然震耳欲聋，但细心的人会发现，他对小王的态度似乎“格外”好了一些。
“小王！过来！看好了！” 老张难得地没有吼叫，而是用一种近乎“和蔼”的语气，把小王叫到炒锅前，“今天教你点压箱底的真东西！这‘怒火燎原’的魂儿，除了鸡和花椒，关键就在这最后一步的‘三香’提味！”
他神秘兮兮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的、从未在厨房出现过的棕色玻璃瓶，瓶身没有任何标签。
“看见没？这瓶‘神仙水’，是我师父的师父传下来的宝贝！就剩这半瓶了！里面是用几十种名贵香料和药材，用古法熬炼三年才成的精华！”
老张的声音压得极低，眼神却异常郑重，仿佛在传授绝世武功秘籍，“每次出锅前，就滴这么三滴！不能多，不能少！滴下去的那一瞬间，锅气一激，那香味…啧啧，能勾得神仙都流口水！
这才是真正的‘烟火’！” 他小心翼翼地拧开瓶盖，一股异常浓郁、带着奇异药草和果木复合香气的味道瞬间弥漫开来，确实前所未闻。
老张极其郑重地用滴管吸出三滴琥珀色的液体，在椒麻鸡即将出锅的瞬间，手腕一抖，精准地滴入翻滚的红油中心。
刺啦——！ 一股奇异的、带着神秘感的浓香猛地炸开，瞬间盖过了原本的麻辣，引得周围几个切配的小徒弟都忍不住伸长了脖子。
“记住了！这是咱‘小满烟火’真正的命根子！比命还重要！谁要是敢说出去…” 老张恶狠狠地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眼神凌厉地扫过小王和其他人，“老子第一个饶不了他！”
小王站在旁边，眼睛死死盯着那个神秘的棕色小瓶，喉咙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脸上写满了震惊和…难以抑制的贪婪。
林小满坐在办公室里，电脑屏幕上分屏显示着几个隐蔽角度的后厨监控画面。
他清晰地看到了小王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
鱼饵，已经带着致命的诱惑，抛了下去。
接下来，就是等待。
等待那条贪婪的鱼儿，按捺不住地咬钩。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后厨的喧嚣渐渐平息。
深夜十一点半。
餐厅早已打烊，员工们陆续离开，只剩下清洁工在做最后的打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