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齿穿透酥软的排骨,舌尖首先感受到的,不再是那熟悉的、几乎要齁住喉咙的甜腻糖浆,而是一种恰到好处、带着焦糖风味的柔和甘甜!
紧接着,一股醇厚、圆润、如同熟透梅子般的酸味恰到好处地涌现,温柔地包裹住那份甜,形成一种极其舒适、平衡的酸甜口感!
这酸,不再尖锐刺人,而是带着一种包容的、抚慰的力道,巧妙地化解了甜可能带来的腻感,让味蕾体验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清爽和…通透?
阿哲下意识地放慢了咀嚼的速度。他低下头,看着饭盒里油亮红润的排骨,又夹起一块,这次是小口地咬。
他闭上眼睛,眉头不再是习惯性的紧蹙,而是微微舒展开。那醇厚的酸甜滋味在口腔里缓缓流淌,像一股温热的暖流,悄然渗入心底那片冰冷荒芜的冻土。
记忆里前任那张模糊的脸,似乎也在这温润的酸甜中,褪去了尖锐的棱角和甜腻的伪装,变得平静而遥远。
这味道…不再是撕心裂肺的痛楚符号,而变成了一种…可以平静回望的滋味?他喉头滚动了一下,咽下口中的食物,再睁开眼时,那长久以来的空洞里,似乎有了一丝极微弱的光亮。
此后的日子,阿哲依然每晚都来,依然点“糖醋排骨”。
但林小满敏锐地发现,他吃得越来越慢,眼神不再死死盯着虚空,有时甚至会无意识地、轻轻用筷子拨弄一下盘中的米饭。
他身上那股令人窒息的颓废绝望气息,似乎在慢慢消散。
三个月后的一个深夜,阿哲再次出现。他依旧穿着那件格子衫,但头发剪短了,胡子刮得干干净净,眼神虽仍有疲惫,却不再空洞,有了焦点。
更让人意外的是,他身边跟着一个扎着马尾、笑容清甜的姑娘。
“老板,两份糖醋排骨。”阿哲的声音依旧有些沙哑,却带着一丝久违的轻松。他看向身边的女孩,眼神温柔。
排骨很快上来。阿哲没有像往常一样埋头猛吃,而是将其中一份推到女孩面前,自己则夹起一块,细细品尝。这一次,他脸上没有任何不适,只有纯粹的、享受美食的平静。
吃完,阿哲站起身,走到餐车窗口,对着林小满,深深地鞠了一躬。
“林老板,谢谢您。”他抬起头,眼眶有些发红,声音却很清晰,“谢谢您这碗…不一样的糖醋排骨。”
林小满擦着手,微笑着看他。
“以前,我吃的不是排骨,是执念。
是那段感情最后…又甜又苦又涩又痛的味儿。”阿哲看了一眼身边安静微笑的女孩,继续说道,“是您这碗排骨…用更柔和的甜,更醇厚的酸…慢慢化掉了那些尖锐的东西。
吃着吃着…好像就明白了,过去的甜再浓烈,过去了就是过去了。生活里,总还有别的滋味,值得细细品尝。”他牵起女孩的手,“是她…让我尝到了新的甜。这碗排骨…教会了我放下。”
女孩也对着林小满甜甜一笑:“阿哲总说,是您这里的排骨救了他。我说啊,是林老板您的手艺,像药引子一样,把他心里那个死结,给…给炖化了!”
林小满看着两人依偎着离去的背影,晚风吹来,带着糖醋排骨温润的酸甜气息和女孩身上淡淡的清香。
他拿起锅勺,轻轻敲了敲锅沿,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荡开。
深夜食堂的药引,未必是珍馐,有时只是一份懂得疗愈、懂得放下的酸甜。
记忆的枷锁,终究在时间与温柔的滋味中,悄然化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