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高空重返地面，脚踏上水泥地的瞬间，林生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摩天轮上的那场关于“自由”的诡辩与交锋，仿佛一场荒诞而沉重的梦魇，残留的眩晕感和精神上的疲惫依旧紧紧缠绕着他。
“林小哥！”
“阿生哥哥！”
几声夹杂着担忧和喜悦的呼唤将他拉回现实。他抬眼望去，只见阿泰、阿静、彪子，以及被阿泰牵着的妞妞，正从不远处一堆废弃的卡通雕塑后快步走来。
妞妞第一个挣脱了阿泰的手，像一只受惊后终于找到依靠的小鸟，飞快地冲了过来，一头扎进林生的怀里，小小的身体还在微微发抖。
林生心中一软，蹲下身（牵动了腿伤，让他倒吸一口冷气），将女孩紧紧抱住，感受着她传递过来的、真实的温度和依赖。“没事了，妞妞，没事了。”他低声安抚着，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沙哑。
阿泰几步赶到跟前，看到林生虽然脸色苍白，腿上固定依旧，但确实活着回来了，这个高大的汉子眼眶瞬间又红了，他用力拍了拍林生的肩膀，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只是重重地说：“回来就好！”
阿静站在稍后一步，仔细打量着林生，确认他没有增添新的严重伤势，才微微松了口气，眼中那丝不易察觉的担忧缓缓散去。连彪子也走了过来，对着林生点了点头，眼神比起之前少了几分隔阂，多了些共同经历生死后的复杂情谊。
看着眼前这几张熟悉的面孔，感受着妞妞紧紧环住他脖子的手臂传来的力量，林生心中那被牌子手话语冰封的某处，似乎悄然融化了一些。他回以一个有些疲惫的微笑。
他回过头，望向那高耸入云、在黎明微光中只剩下一个黑色剪影的摩天轮顶端。那个赤裸的、癫狂又悲怆的身影，依旧静静地坐在那里，仿佛化为了游乐场一个永恒的、诡异的坐标。
那个男人，牌子手，141号……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林生的脑海中回荡着下来前，两人最后的对话。
“拥抱规则，我的人已经帮你的朋友们完成了。”牌子手的声音恢复成了那一丝的慵懒，仿佛刚才关于自由与宿命的激烈交锋从未发生，“不得不说，如果在方舟外认识…或许我们能是很好的朋友。你很聪明，但善恶真伪，或许只有你自己心里知道。”
林生沉默以对，他无法理解这种突如其来的“认可”，更无法将“朋友”这个词与这个视人命为草芥的疯子联系在一起。
“我们的对话就到这吧。”牌子手似乎也并不期待他的回应，自顾自地说道，“整个游乐场的北边，那片‘童话镇’区域，是我拥有的安全区。明天就是第五日了，第一次极端天气……你，和你的伙伴们，可以短时间在那里避难。”
这突如其来的“善意”让林生更加警惕。
“还有…”牌子手顿了顿，语气似乎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变化，“他们都叫你阿生，是吧？”
林生没有回答。
“阿生，”牌子手的声音透过高空的风传来，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飘渺，“如果方舟最后只剩你一个人，你会做什么？”
只剩我一个人…我会做什么吗？这个问题像一根冰冷的针，刺入了林生心中最深的恐惧。复仇？然后呢？孤独地在这片废墟中徘徊，直到被规则吞噬，或者彻底疯狂？
他望着那个坐在边缘的、仿佛随时会融于天际的身影，突然，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虽然当时空无一人，但他仿佛看到了阿泰、妞妞、阿静，甚至老金、淑珍、小猪……那些鲜活的面孔。
“至少…”林生当时轻声回答，像是说给对方听，也像是说给自己听，“我现在不是一个人吧。”
是的，至少现在，他不是一个人。
林生收回目光，不再去思考那个过于沉重和遥远的假设。他深吸一口气，将怀里的妞妞抱得更稳了些，尽管腿上传来的疼痛让他额头渗出冷汗，他还是坚定地迈开步子，走向等待他的同伴们。
“我们走，先找个地方休息。”他对众人说道，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沉稳。
至少，现在他还不需考虑，只剩他一人时，该当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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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天轮之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