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十一点，顾氏集团总部大厦顶层，灯火通明，空气却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巨大的环形会议桌前，坐了将近二十人，他们是顾氏的核心智囊与法务团队，此刻却个个面色灰败，如同打了败仗的士兵。投影幕布上，一份洋洋洒洒数百页的跨国并购合同草案，此刻在众人眼中不啻于一道催命符。
“说。”一个冰冷的男声打破了死寂，声音不高，却让在座所有人脊背一僵。
主位上的男人，顾延州，顾氏帝国唯一的继承人及最高决策者。他并未像其他人那样正襟危坐，只是随意地靠在宽大的椅背里，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叩着光滑的桌面。他穿着简单的黑色衬衫，领口解开一颗扣子，却丝毫不减迫人的气势。灯光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显得那双深邃的眼眸越发晦暗难明，里面翻涌着的是即将压垮一切的愠怒。明天上午十点，就是与欧洲奥能集团正式签约的时刻，而此刻，他的团队却告诉他，这份经过三个月磋商、耗费无数资源的合同，可能存在一个他们无法精准定位、却足以让顾氏数百亿资金打水漂的致命陷阱。
“顾总，”法务部负责人擦了擦额角的冷汗，声音发颤，“我们……我们反复核对了所有条款，从法律文本上看，确实……确实挑不出毛病。奥能那边的谈判团队非常狡猾，所有的潜在风险都隐藏在极其复杂的关联条款和附录的交叉引用里，就像一个精密的多米诺骨牌阵，触发第一块，后续的连锁反应会完全脱离掌控……我们，我们需要更多时间……”
“时间？”顾延州轻轻重复了一遍，嘴角勾起一抹没有任何温度的弧度，眼神扫过全场，所过之处，无人敢与他对视，“明天签约，你们现在告诉我，需要时间？”
会议室内的气压更低了几分，几乎让人窒息。所有人都知道，顾延州越是平静，代表他越是愤怒。这次并购关乎顾氏未来十年的能源布局，若是在此折戟，且不说巨额损失，光是资本市场和竞争对手的落井下石，就足以让顾氏伤筋动骨。
就在这片令人绝望的死寂中，会议室厚重的双开门被无声地推开。一道纤细却挺直的身影逆着走廊的光走了进来。
来人身着一套剪裁极佳的珍珠白色西装套裙，步履从容，高跟鞋敲击在大理石地面上的声音清脆而稳定，在这落针可闻的环境里，显得格外突兀。她手里拿着一个轻薄的银色笔记本电脑，臂弯里搭着件质感上乘的米色风衣。所有的目光，带着错愕、疑惑，以及一丝被打扰的不满，瞬间聚焦在她身上。
“你是谁？谁让你进来的？”一位副总皱眉呵斥。
女人没有理会，她的目光直接落在主位的顾延州身上，平静地迎上他审视的、不带任何情绪的目光。“顾总，抱歉打扰。我是沈清澜，受贵公司风险管理委员会特邀，作为本次并购案的独立第三方风险评估顾问。”她的声音清亮，语调平稳，没有任何怯场，仿佛感受不到这间会议室里几乎要实质化的压力。她递上一份盖有风险管理委员会印章的电子授权函。
顾延州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三秒，那目光锐利得仿佛能穿透皮囊，直窥内核。他没有说话，只是几不可察地抬了抬下巴。一旁的周铭，顾延州那位如同影子般存在的特助，立刻上前接过授权函，快速确认后，对顾延州微微点头。
“风险管理委员会那帮老古董，倒是会挑时候。”顾延州终于再次开口，语气淡漠，“说吧，你有什么高见？”他并不认为这个突然出现的、漂亮得有些过分的女人，能解决他手下整个精英团队都无法解决的难题。或许，这只是委员会在情急之下的病急乱投医，或者说，推出来承担责任的替罪羊。
沈清澜走到空着的一个辅助席位前，没有坐下，而是将电脑连接上投影，取代了那份让人绝望的合同草案。屏幕上出现了一个结构复杂的股权关系图和资金流向模型。
“各位，晚上好。”她转过身，面向众人，眼神冷静如冰，“我长话短说。关于这份即将把顾氏拖入深渊的合同，我的评估报告……”她顿了顿，目光再次转向顾延州，红唇微启，吐字清晰，“标题是——《论奥能集团如何利用结构性次级债务与交叉违约条款，完成对顾氏的合法收割》。”
一句话，如同巨石投入死水，激起千层浪！
“荒谬！”
“信口开河！”
“我们反复测算过，次级债务的规模在可控范围内！”
质疑声四起。没人愿意承认自己数月的心血被一个空降的女人贬得一文不值。
顾延州抬手，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所有的喧哗立刻止息。他盯着沈清澜，眼神里多了几分兴味，像是终于看到了什么有趣的玩具。“继续。”
沈清澜不受干扰，拿起激光笔，红色的光点精准地落在模型的一个隐蔽节点上。“问题的核心，不在于主合同里那十亿欧元的明面次级债务，而在于这个，”光点移动，指向一个藏在附录三，备注小字里的离岸空壳公司——“壳星一号”，“它，是奥能集团实际控制，却通过多层股权代持，在法律上与奥能完全剥离的关联体。”
她操作电脑，调出几份看似不相关的市场公开数据和几份模糊的第三方尽调报告片段。“‘壳星一号’在过去十八个月内，向奥能集团旗下三家亏损严重的子公司，提供了总额高达二十五亿欧元的借款，这些借款的抵押物，正是本次并购标的核心资产——位于北海的三处油气田开采权。而这二十五亿借款的偿还条件，与本次并购合同中的顾氏付款义务，通过一个极其隐蔽的‘协同履行’条款绑定。”
会议室内鸦雀无声，只有沈清澜清冷的声音在回荡。她语速不快，每一个字却都像锤子敲在人心上。
“模型推演开始。”她切换画面，复杂的算法开始运行，“一旦顾氏按照合同约定支付第一笔八十亿欧元并购款，触发‘协同履行’。奥能集团会立刻宣布对那三家子公司进行‘战略性剥离’，也就是破产清算。根据借款协议，‘壳星一号’作为债权人，将合法获得那三处核心油气田的开采权。”
